第418章 第一百章(1 / 2)

那根魚刺很細, 很軟,紮在喉嚨裡其實也不怎麼痛,他可以大口吃兩塊麥餅, 又或者讓哪個漢人的醫師過來替他瞧一瞧,但當他全神貫注地揣測陸廉時, 那根魚刺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陸廉”在雒陽殺豬時, 有一個更低賤, 更卑微,被王莽之後的漢人認為“二名非禮”的二字名——陸懸魚。

有烏桓人嘲笑過這個名字很不通,離了水的魚豈不成了彆人的盤中餐?它已經成了盤中餐,還能傷害到誰呢?

現在蹋頓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感覺那根刺似乎變得更尖銳, 也更堅硬了一些。

“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他端坐在榻上, 這樣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

下首處的幾名親信互相看看, 立刻就著這個思路開始延伸。

陸廉既然不願困守孤寨,那她就需要出擊, 需要決戰。

但文醜的騎兵是她沒辦法提起主動決戰的, 騎兵這樣金貴, 就是因為他們永遠有主動選擇戰場的特權。

——所以, 陸廉能選擇決戰時機的敵人就隻剩下蹋頓。

當這群親信議論紛紛,終於有人講出這句話時,蹋頓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他抬起眼簾, 看向下首處這群人。

他們不是阿諛奉承的小人,而是他所倚仗的心腹,他們不僅驍勇善戰,其中還有幾位堪稱部族裡的智者。

當他們也沿著他的思路繼續推演下去,並且找到了一個極其合理的方向時, 蹋頓的內心告訴自己:那是正確的方向。

陸廉趁著夜色,將中軍漸漸前移到前軍的陣地上,而中軍大營裡隻剩下拱衛後軍,連接前後軍的部分兵力,她會這樣決斷,就是因為她要儘快消滅他的主力!

這位大單於從一旁的銀質餐盤裡拿起了一塊胡餅,從中掰開,往裡塞了點肉醬,然後示意那個斥候上前。

“你們起得早,現在日上竿頭,八成又餓了吧?”

蹋頓微笑地看著雙手顫抖著接過那隻肉夾饃,感動得直流眼淚的斥候,“吃飽了繼續去探查,你是個好戰士,以後,你不僅能在中原得到一塊土地,還能得到居住在土地上的奴隸和牛羊。”

那個胡餅起了什麼樣的作用,蹋頓是想象不到的,因為正常人想一想,隻想得到那個斥候一定是感激涕零,肝腦塗地,一心為大單於效生效死的。

但那個斥候是因為什麼,得到了這個肉餅呢?

——那自然是因為他查到了陸廉悄悄向前軍營寨運兵的蛛絲馬跡。

繼續往下想一想,他要做什麼,才能繼續獲得大單於的獎賞?

——更多的蛛絲馬跡。

當同伴們用豔羨的目光注視著車利手中那隻香噴噴的肉餅時,有些事情已經悄然注定了。

在第二天,第三天裡,斥候們源源不斷地彙報著陸廉趁夜行軍的證據,比如說他們曾在夜裡見到箭塔上的士兵揮動火把,向下麵發號施令;比如說他們見到這條十裡長的路上,有新鮮的腳印往返;比如說他們見到中軍的炊煙越來越少,前軍的炊煙越來越多。

他們其實並沒有見到那支在漆黑的夜裡悄然行軍的隊伍。

但這些蛛絲馬跡已經足夠令大單於獎賞他們了——那就夠了。

在蹋頓與文醜的信使匆忙起身離營時,蹋頓站起身,誌得意滿地望著他的親貴族人們。

他的喉嚨還在隱隱作痛,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明天天亮時,文醜便將突襲陸廉的中軍!

中軍大營一破,陸廉的前後軍就徹底被包圍分割了!糧道也徹底斷了!到那時就算她不慌,她的士兵們也要餓肚子了!

他就準備趁著那個時機更進一步,成為天底下唯一擊敗陸廉,因而名垂青史的那個人了!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又是一個蒙蒙亮的天。

霧氣打濕了士兵的衣服,讓他們在睡夢中也忍不住小聲抱怨,因為這不僅僅是霧氣的困擾,他們困擾的事太多了。

供他們睡覺的帳篷不多,因此許多士兵隻能多披一件衣服,一條毯子,睡在帳篷外;

即使是在帳篷外的地上睡覺,一個舒服的位置也很難得到,因為營地不那麼大,而人實在太多了,因而他們經常要和自己的同夥擠擠挨挨地睡,於是虱子和跳蚤就會在營地裡瘋狂地蹦躂;

他們的衣服又潮又臭也就罷了,但他們還吃不上熱飯!

那些餅子是提前做出來的,冷冰冰的,啃一口,牙都要掉了!營中為了讓他們吃得舒服些,隻給每個人一小碗熱水,不能多,多了沒有,因為灶不夠。

至於那些灶都跑到哪裡去了,將軍說,拆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無可奈何,又十分悲傷的事。

直到今天清晨,他們裹著破毯子,或是破被子,有些不安地睡在地上時,忽然有人睜開了眼睛。

——他感到什麼東西在動,很輕,但不尋常。

霧氣還沒散去,他睜開眼,隻看到有很淡很淡的光穿過烏黑的夜,似乎給霧氣染上了一抹深藍。

不是跳蚤在衣服裡跳來跳去的震動,也不是身旁同袍打鼾時的震動,而是另一種麵積更大,也更危險的震動。

這個士兵剛坐起來,想要仔細思考這種震動是從哪裡傳來時,箭塔上的士兵忽然拿起了破鍋,用力地敲擊起來!

——那不是跳蚤在作亂,也不是同袍在打鼾,那是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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