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第一百一十章(1 / 2)

這幾天裡, 似乎沒有人不高興。

濮陽城內的冀州軍因為攻下了這座堅城而得了不少犒賞,儘管城中百姓已經走光了,但他們龐大的輜重補給與緊隨其後的冀州商賈不會令他們缺少花錢的地方。

而在官渡, 陸懸魚的士兵也享受到了這種花錢的樂趣。

他們興奮地排著隊, 抻著脖子努力向前張望,看功曹一個個地核對身份, 讀出功勞。

一個士兵一年大概是三千錢的祿米, 冬夏再發兩套衣物, 聽起來挺寒素的, 但這是不打仗的時期。

當戰爭開始後, 他們的犒賞會急速增加, 每打一場,都要賞功罰過, 小勝小發錢, 大勝大發錢, 錢不一定直接發到手裡,也可能是記在竹簡上,一式兩份, 一份在軍需這裡存檔,一份在士兵自己手上作為憑證,等到凱旋時再憑了這些蓋過印的竹簡去取錢糧。

他們甚至也可以花幾個錢, 請往來運糧的輜重船將他們的取錢憑證帶回家去,雖然理論上說, 這時候沒有那麼先進的金融行業讓他們異地取款, 但公家沒有的,私家未必沒有。

隻要有戰爭,就會有金錢流通, 而後就會產生與金融相關的行業。

如果家中急等著用錢,可以將這些竹簡抵給商賈,換出現錢——陸懸魚聽過一點這樣的傳聞,真假不知。

但那群打得大鵬鳥羽毛亂飛的冀州謀士們聽說這件事後,卻是非常警惕的。

實際上這種金融模式以前出現過,但最近十幾年,除了河北袁紹的兵馬之外,其他地區是沒再出現過的。

因為漢末這種亂世堪稱“城頭變幻大王旗”,前方打仗,後方隨時可能被偷家。

將軍昨天還意氣風發,今天可能就“僅以身免”,倉皇逃竄。

這種環境下的士兵隻信到手的錢糧,不信將軍的承諾。

……士兵們隨身攜帶焦鬥也是乾這個用的。

那玩意除了可以猛敲示警之外,它既是炊具,又是餐具,還是量器。

“量”個什麼呢?那自然是量將軍發的糧餉。

陸懸魚剛帶了三百人起家時是不能這麼打白條發糧餉的。

她要是想用竹簡代替錢糧,士兵們會小聲嘀咕,嘀咕完了就大聲發牢騷,要是牢騷被她假裝聽不見,那就要進入下一環節了。

……比如扯著嗓子堵門罵她。

……而且其他時候她能拿軍法來處置士兵,這時候是不行的,因為軍法處置的是單個士兵,而這種大聲罵將軍的經常是群情激奮。

……於是她要麼好聲好氣地解釋,要麼也扯著嗓子罵回去,要麼罵罵咧咧地給他們重新發實物糧餉。

功曹還在一個個地登記,士兵排起來的長隊一眼望不到頭。

她偶爾過來溜達一圈看看,拿錢糧的人有,拿竹簡的人更多。

兵卒拿到竹簡之後,很是珍重地吹一吹上麵已經乾涸的墨跡,再揣回懷裡,嘻嘻哈哈地回到自己同袍身邊去。

“他們到底還是信我的。”她感慨了一句。

“將軍是放眼天下未聞一敗的名將,”司馬懿笑道,“但除此外,將軍一諾千金的名望才是士卒們真心敬服的關鍵啊。”

在陸懸魚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高效率做法。

但在冀州人眼中,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暗示與誇耀。

陸廉的士兵相信自己的陣營會不斷取得勝利,更相信後方始終穩如磐石,因此才會進一步願意領取這些竹簡,而不是實際的糧食、布匹、銀錢在身上。

他們也願意聽從將軍的吩咐,不去大肆劫掠那些沿途郡縣,而是一心一意等著犒賞。

這可以說是陸廉治軍甚嚴,但更可以理解為陸廉的勝績和勝績帶來的戰利品已經抹平了與劫掠所得的差距。

他們的士氣與那些家人隨時可能被劫掠屠戮,於是自己也走到哪裡就劫掠屠戮到哪裡的軍隊絕不能同日而語。

……當然,這是持家好男人的做法。想在軍中一點錢不花,其實挺不容易的。

因為三歲稚童也知道打架很費衣服,而他們則是在打架這行一路走到黑的職業,衣物的消耗速度幾乎稱得上驚人。

會自食其力,縫縫補補,在每一場戰爭間歇踅摸些破布條回來保證自己能持續而長久地穿公家製服的,在士兵當中已經不能用“好男人”形容,差不多就是絕世好男人了。

剩下那些普通男人大多做不到在一場生死大戰中活下來後,不找個地方躺平或是搜刮些戰利品,而是一件件去剝死人衣服——這活一般都丟給民夫乾了——所以他們經常會在衣物問題上發愁。

……然後各有各的路子。

有的人手腳散漫,會尋民夫營中的婦人來替自己縫補;有的人嘴甜,會求同伍同什擅縫補的同袍替自己做活;還有的嘴也不甜,錢也不舍得花,於是舍出最後一招:千裡傳書,往家寫信。

原本寫信是要成本的。

正常情況下來說,排除那些文吏與軍官,整營的兵卒裡不見得能找出十個識字程度足以寫出一封信的人。

於是這十個人就可以靠著替人寫信發一點小財,同時雇人寫信的費用也讓士兵儘量縮減寫信頻率。

然而這兩年休整期裡,陸懸魚經常會派女吏過來教他們讀書識字,高深學問是不用想了,粗淺的幾百個字能記住就算好學生。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