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難在她沒辦法在不損耗士兵的前提下拆掉營寨。
那些營寨裡的冀州兵多半是河北世家自己的私兵,至於統領他們的將軍,姓什麼的都有,姓紀的,姓蔣的,姓孟的,姓辛的,反正都是袁紹麾下有點名氣的人物的兄弟子侄,隨便翻出一戶的家底,那都能閃瞎陸懸魚的眼。
這種部曲私兵的壞處是進取心很差,想讓他們互相配合,協同作戰就更難了,他們不僅不會救友軍,甚至看到友軍有難恨不得大笑三聲;
它當然也有好處,就是這些私兵經常都姓一個姓,都世世代代跟著他們的主君生活,當陸懸魚想要動他們的營寨,乾掉他們的主君時,他們是會紅了眼睛,跟她玩命的。
於是想要敲掉這種營寨,她需要付出的損耗就有點超出預計了。
但不敲掉它,她的輜重隊沒辦法穿過這種遍地堡壘的地區,為她運送補給。
……但這甚至也不是最困擾她的事。
今天的陸懸魚勘察完地形回來了,收獲頗豐。
她帶回了一些野菜,一些蘿卜,一些水韭,還有一些野果,以及幾隻水鳥。
當她回到營中時,一些眼睛下麵青黑一片的小吏迅速地來到了中軍帳裡。
紙筆已經為他們備好了,看到他們規規矩矩地跪坐下來,準備乾活後,陸懸魚清了清嗓子。
“你們之前做的很好。”
小吏們一個接一個地趕緊將頭低下,彎了彎腰,拱了拱手,表示下吏不敢當這樣的誇獎。
“不過那些菘菜和蓴菜都要再等十幾天才能吃到,咱們還得繼續想辦法。”
有人悄悄地嘟囔了一句什麼。
旁邊的人趕緊拽了他一下。
幅度很小,但陸懸魚還是注意到了。
“他們是兗州人,”她說,“但這也不是咱們看著他們餓死的理由。”
那個人似乎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下吏愚魯,但聖賢也隻有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道理,將軍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她愣了一會兒。
“那些庶民與我們也有怨嗎?”
“曹操數番攻伐,他的錢糧兵卒,難道不都是那些庶民供給?”那個人尖銳地問道,“那些兗州軍難道不是他們的父兄子侄?劫掠回來的財物難道不曾用在他們身上?”
她點點頭。
“的確是他們供給的。”
帳中靜了一下,小吏們麵麵相覷,那個很是氣憤的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但我心中有一個疑惑。”她說。
小吏臉上略有點不自然,“將軍有何見教?”
“那些供給曹操錢糧的庶民,”她問,“裡吏去鄉裡征錢糧,征兵丁時,他們可以拒絕嗎?”
兗州人在陸懸魚的營寨外麵開墾了一些被短暫廢棄的農田。
現在種糧食已經來不及了,但可以種些蓴菜、菘菜、蘿卜之類的蔬菜。天氣不是很冷,這些蔬菜長得很快,不足一個月就能采摘。
他們漸漸依附過來,其實不是因為烏桓人,或者說不僅僅是因為烏桓人。
兗州已經崩潰了。
這裡到處都是盜匪,到處都是流民,卷到哪裡,哪裡的村莊就會被摧毀。
當然也有一些小地主能堅強地挺過這些關卡,但當大BOSS來臨時,他們就無能為力了。
先是程昱不擇手段,竭澤而漁風格的征糧征兵,而後是遍地開花的冀州兵營。
那些冀州軍對兗州人是沒有什麼客氣好講的——其實他們也很想客氣,奈何他們的士兵也要吃飯,也要穿衣,也要隨時來點犒賞鼓勵一下自己,那有什麼比兗州人的財產和妻女更能犒賞他們的呢?
於是除了少數能和許攸說得上話的閥閱世家之外,大量兗州人就開始外逃,能逃去徐·州就逃徐州,被水澤與營寨所阻隔,逃不過去的,那就來投奔陸懸魚了。
小陸將軍走進這座被烏桓人劫掠過的村莊時,一片片的草棚倚著那些雖然燒得漆黑,但卻沒燒酥,因此還能避一避風的斷牆搭起來了,那些兗州人從低矮的草棚下鑽出來,很是有些緊張,又十分恭敬地出來迎接她。
她示意黑眼圈的小吏上前,小吏拿出一疊紙張揚了揚,清清嗓子。
“將軍知爾等欲至水澤處就食,特繪圖本,好令爾等知悉何物堪食,何物不堪食……”
待發完這些圖本之後,那個看起來已經認命的小吏又從身邊之人手中取過了一條繩子。
“還有,此時正是候鳥南飛之時,爾等亦可在水澤中廣設陷阱——”他大聲說道,“將軍授爾等結網設伏的技藝,爾等須得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