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1 / 2)

當鞠義的兵馬覆滅時, 援軍已經離得很近了。

他們是滅了火之後察覺到中計,並且一刻不停地趕往那片沼澤的。

但還是來得遲了一些,因而不得不再丟下一些屍體與戰利品, 然後倉惶地逃走。

“這次營中所有士兵都能換上冀州甲了。”有軍官這麼說。

“……分不分太史將軍那邊一些?”

逢紀家的部曲私兵穿得沒有正規軍那麼好,鎧甲良莠不齊, 武器質量也是如此, 但他們的衣服質量倒是挺不錯,有人剝下來比比劃劃往自己身上試,也被軍官給沒收了。

但還有些戰利品體積小, 不觸目, 因此可以留下的。

比如一些碎金銀,比如一柄短刀,比如一枚銅帶鉤, 那也許是出自某個軍官身上, 等士兵們湊在一起, 悄悄將自己這些私藏的小東西拿出來仔細查看,並謹慎地炫耀時, 他們也會從那些小東西上看到它曾經主人的一些痕跡。

那些碎金銀是裝在一個絲囊裡的,上麵也會繡幾筆清雅美麗的花紋;

那柄短刀上有些劃痕, 細看已經用了很久,大概是主人成年時的禮物;

銅帶鉤原本平平無奇,可是拿出來炫耀時,又有另一個士兵也跟著拿出了自己那枚一模一樣的戰利品——連主人的姓氏都是一樣的, 他們是兄弟嗎?

他們的戰利品都不能再開口, 因此許多謎題也再不能解開,但陸懸魚的戰利品說不準是能開口的。

她注視著還沒醒過來的鞠義,屏氣凝神。

“把他拉回去, 細布儘量換成清潔乾燥的,傷口處的腐肉割掉,不行就用火烤一烤,”她對醫官說,“儘量還是治好他。”

“將軍寬仁。”

“也不是,”她說,“我就是想知道許攸為什麼改主意了。”

許攸是個很狂妄,但很精明的人,他想要進一步擴大戰果,這理由再正常不過,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彆的什麼變故呢?

他也許不知道,他沒有任何訊息途徑得知那些對他不利的事正在發生,他隻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這樣的事也是有的,就像有些武將就是能用第六感判斷敵軍到底在什麼位置。

儘管從來無人聽說許攸有這樣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他派出鞠義並不算無的放矢。

天漸漸冷了。

渡過一條黃河,天氣就更冷了一點。

荀諶是在清晨出帳時意識到這一點。

他穿著一件青灰色的布衣,頭上也戴著這樣的發帶,踩著半舊的木屐,似乎與一名寒門士人沒有什麼不同。

但仆役立刻為他加了一件氅衣。

“郎君當心。”

荀諶“嗯”了一聲,在營地裡慢慢地踱步。

天還沒有完全亮,兵士們也還沒起來,因此營地的柵欄門還是緊閉著的。

但那些民夫在天不亮時就已經被喊起來了,他們需要替士兵擔水,需要從河邊運送石頭過來,需要準備今天攻城時可能用上的一切東西。

隔著木柵欄門,他們光著胳膊,光著兩條腿,緩緩地從柵欄門口走過,神情麻木得很,一聲也不會出。

荀諶將目光從他們身上轉移到他們推著的東西上麵。

他的目光忽然縮緊了。

那些板車上堆著黑黝黝的石頭,石頭上有一層細而潔白的東西,毛茸茸的,遠看好像一層柳絮。

“那是什麼?”他問。

身側有人立刻跑了過去,令民夫停下腳步。

片刻之後,仆役跑回來了。

“郎君,那是石頭上的霜。”

“結霜了嗎?”荀諶很是吃驚。

這位郎君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身上裹著的氅衣,並且輕輕地揮揮手。

於是民夫們繼續低下頭,用力地推起板車,將那一車車的石頭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去。

範城內的板車也被調動起來,臧霸的泰山軍、張超的小沛軍、張飛的徐州軍、以及陸白的女兵,全都被調動了起來。

他們緊鑼密鼓地打包城內的一切物資,比如糧草、比如錢帛、比如油布、桐油、草藥、鐵鏟鐵錘這些重要物資,比如馬匹牛羊這些牲畜,比如各種運輸工具。

張飛來到範城不是為了幫他們繼續守,而是要保護他們往回撤,於是能撤多少人,能撤多少東西就成了他的任務。

那些壇壇罐罐很占地方,都帶走確實很麻煩,可是如果不帶走,路上用什麼存水呢?

還有一些精細的財物確實扛起來不方便,比如說那個連枝宮燈,可那是伺候過天子的!帶回家去給大父看一眼!保管他笑得看不見眼!

士兵們都有很多東西不能放棄,那些東西統一可以被稱為“輜重”,當他們在範城打了無數仗後,這些“輜重”也就變得越來越重了。

有女兵就得意洋洋,表示將所有的戰利品都包在了頭巾裡,彆人不信,還特意要她摘下頭巾看一眼。

於是她就把頭巾摘下來了,眾人立刻睜大了眼睛!

她那烏油油的發髻上,滿是閃閃亮的小東西!

“阿瑞頂了一頭牛!”年齡最大的那個女兵這樣大聲地驚歎了一句!

所有的女兵都跟著“哇!”了一聲!

阿瑞得意地扭了扭脖子,頭上的東西也跟著一閃一閃。

一群女兵圍上去,立刻羨慕嫉妒恨起來。

“咱們女郎說不定也沒有這些釵環呢!”

陸白確實是沒有這些釵環的,她的行囊很少,裡麵沒有多少私人財物,更沒什麼需要換成珠寶的犒賞。

她站在簡單修補過的範城城牆上,仔細打量了城樓一會兒。

城樓已經被砸塌了一半,另一半想要爬上去也行,能看得更高更遠,如果是她阿姊,那一定能三步並兩步地跳上去。

……她又看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

她守在這裡多久了?

她擊退過鮮卑人,也擊退過冀州軍,她奪下了這座並不牢固的土城,它曾數度將被攻陷,但現下終究還在她手裡。

牆上的泥巴很新,透著一股耀眼的金黃。

陸白皺眉看了一會兒,覺得不是泥巴的顏色真就那麼詭異,也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泥巴下麵的舊城牆是黑紅色的,因此將它的顏色襯得淡了,在朝陽下仿佛金子一樣,泛著微微的光。

她又摸了摸那麵城牆,像是摸了摸曾經站在那裡的一個個姊妹。

自審榮的冀州軍攻城至今,她已經守足了一個月。

現在她需要將這些戰功安全地帶回去,並且為她的健婦營領到一份足夠匹配功績的獎賞。

陸白轉過身去,正準備下城牆時,有焦鬥聲忽然自身後響了起來!

“敵襲!”有人大喊道,“冀州賊又來攻城了!”

那一麵麵的旗幟嶄新耀目,仿佛蓋過了朝陽的光芒!

那陣陣戰鼓聲如同雷鳴,催動了整片大地都在顫抖!

還有那漫山遍野的冀州軍!像潮水一樣密密麻麻地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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