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1 / 2)

糜芳對這個評價是有點不滿意的, 那張還沾了點餅渣的嘴撅了起來,跟鳥喙似的。

“郎君當我是不學無術之輩。”

“沒有, 沒有, 我隻是覺得你的天賦不在做官上。”她不太有誠意地安撫了一下,“還有,你擦擦嘴嗎?”

熊青年很委屈地放下餅子, 掏出一塊細布帕子擦了擦嘴,“我在家中時,也是時時苦讀的,可是兄長小覷我, 阿姊小覷我,連郎君也小覷我!誰能看到我的辛苦呢?”

他將身體向前傾了一點,一心一意地想要訴苦,但離得近了,卻讓她更仔細地看到他的裝束。

他穿著半褪色的細布直裾是不錯的, 但領口處就能看到, 那下麵還有兩層的絲絹裡衣。

天氣已經冷了, 裡外兩件套不抗寒, 但現在穿皮襖又有點熱, 因此多穿幾層也很正常——但以那個質地和手工看來,這頓飯就算她不請客,隻要他豁出臉皮脫一件衣服也能抵了。

……不僅能抵, 再打包倆菜回去吃個夜宵也沒啥問題。

“……你這樣的, 也叫辛苦嗎?”

糜芳理直氣壯地抗議了, “我也是上過戰場,見過世麵的!我怎麼不辛苦!”

她伸手指了指客舍外,“你辛苦, 那他們呢?”

有人正從街上走過。

他們的臉是蠟黃的,嘴唇也開裂了,看不出年齡,隻能看到兩條瘦骨嶙峋的胳膊,以及布滿瘡疤和血泡的漆黑的腳。

大漢留下來的戶籍檔案在豫州是徹底□□個稀碎,除了少部分士族能講清楚自己的籍貫,能證明自己的身份,絕大部分草芥一樣的黔首是完全沒辦法說清楚自己從哪來往哪去的。

他們甚至可能連自己是哪個州,哪個郡的都不清楚,原本一輩子隻生活在某一個縣中,忽然一下子戰爭來了,匪盜來了,瘟疫來了,他們就開始跟著人群稀裡糊塗地走——因此連這座城到底是什麼城,他們進城要做些什麼,很多人也是不清楚的。

但進城要查身份,查明之後要給竹籌當臨時身份證,城門還有小官吏向每一個進城的人要一枚五銖錢當進城建檔的手續費——這就比較麻煩了。

沒有錢可以用糧食,用布帛來頂替,但那些已經瘦骨嶙峋的流民身上哪來的錢糧進城呢?

但陸懸魚多看了一眼後就明白了。

有人領著他們走。

那是幾個用青色頭巾裹著頭發的壯漢,一人在前麵領著,二人在左右看著,還有一人在隊尾。

他們浩浩蕩蕩地領著二十幾個成年男女從街上走過,不僅陸懸魚,客舍裡也有其他人在看。

那些穿著短褐,吃著燉肉的粗魯漢子們隻是看,不出聲。

但穿著長袍,吃著素菜的士人倒是竊竊私語起來。

“此時又非農時,”有人這樣說,“哪有那許多糧米喂他們?”

“正因不在農時,倒賤了許多!”

“若非閥閱,至少也得是個豪富之家,才買得了這許多人口。”

他們這樣議論紛紛之後,又有人似乎很有見識地開口了。

“且細思之,尋常一個奴婢也要萬錢,現下隻要一鬥米!便能買上一家子!”

“潁陰王家那個去了的四郎,幾位賢弟可還記得?他中平年間買了兩個美婢,都要十萬錢哪!”

“彼一時,此一時也!如今這世道,哪裡還有那許多的奢求……”

有人在歎氣,也有人仍然在算計,更進一步地品頭論足,估量剛剛走過去的那些人究竟值不值得買。

甚至還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穿長袍,但還吃肉的兩個人,並且捧著酒壺過來了。

那位路人臉湊過來,“二位可是初來許城?”

她還沒吭聲,糜芳先吭聲了,而且吭得不太客氣。

“足下有事?”

路人臉那張臉迅速地變成了苦笑,“說來令小郎君見笑了,在下初回故土,家中房屋尚需整治,因此不得已出門用飯,隻是這客舍的吃喝畢竟……唉,唉,在下素來是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哪,見了小郎君……”

糜芳的眼睛亮了起來,伸手就請他坐下了。

“足下也這麼覺得嗎?”熊青年一臉的於我心有戚戚焉,“他家連個餅子都做不好!”

“不錯!我家中曾養了一個羌人廚子,極擅胡餅,豈不比這裡……唉,未知郎君名姓,郡望何處?”

陸懸魚不為所動地伸筷子繼續夾了一塊豬頭肉,將麵餅塞得滿滿的之後,還不忘記最後澆上一點蒜汁。

路人臉現在變成了不易察覺的嫌棄臉,更專注於找糜芳說話了。

她咬了一大口,微微眯起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著肉夾饃的滋味。

店家適時地上了一碗湯,很好,她很欣慰地衝夥計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她覺得小陸豬頭肉比那些保護動物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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