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1 / 2)

她上下左右地看司馬懿。

跟她這種在家吊兒郎當, 出門也吊兒郎當的人不同,司馬懿在自己家裡經常躺平,但隻要出現在她麵前, 都還是一個很標準的青年士人形象,比如說小冠紮得一絲不苟,比如說衣襟也是整理得一絲不苟,比如說那個領口都很潔白, 也不知道他爺爺他爹給他陪了多少補貼和行李,看著整個跟嫁妝似的。

……這個比喻有點不太對勁, 她一這麼想, 就“噗嗤”樂了出來。

司馬懿似乎會錯了意, 看她的眼神很是不滿,“將軍小覷在下!”

“沒有,沒有, ”她安慰他, “你以後肯定也有大出息的!”

大出息並沒有被安慰到, 而是危襟正坐,將話題重新拽了回來, 咳。

小二和小五換上了一壺熱茶, 在冬夜裡氤氳著飄飄渺渺的白氣。

在這股霧一般的熱氣後麵,司馬懿開口了:

“袁紹南下,將與我軍決戰,將軍能勝袁紹否?”

“……有點難, ”她說,“但咱們努努力擊退袁紹,還是有很大把握的。”

“能一鼓作氣,擊破袁紹, 收複河北否?”

她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搖頭,“不行。”

“為何?”

這個原因有點複雜,一言以蔽之就是河北太大了。

袁紹發動了這樣龐大的一支軍隊,這不可怕,當初青州黃巾起事,那也是十萬二十萬的泱泱之眾。但黃巾起事後,並沒有自己穩定的大後方,他們的後方充斥著各種豪強和世家,那些士族同時也掌握著地方官的位置,在朝廷下令各地自己招募兵士抗擊黃巾之後,這些地方官迅速變成了諸侯。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樣豪情萬丈的一場抗爭,最終隻成全了這些早有異心的士族。

而袁紹的發兵是完全兩碼事,他有極其穩定的後方,那些士族的忠誠度極高,他們也許有相互傾軋的習慣,也許還會因為支持哪一個繼承人而打得頭破血流,但他們始終支持袁紹的統治,一如袁紹寬仁地將權力下放給他們一樣。

河北領土上的黔首活得怎麼樣這件事,陸懸魚是有所懷疑的,以冀州軍牛馬一般對待民夫的態度看來,最底層的人民大概是享受不到這位主君的陽光雨露的——但他們也很難反叛。

他們是被裡吏帶走,來到黃河南岸服役的,他們有妻兒老小在河北,雖然生活得困苦,但不受戰亂。

這種紆尊降貴的恩惠在當地士人嘴裡,很可能也就傳成了天一樣的恩典——你甚至不能說那些士人是錯的!因為就陸懸魚這十幾年來親眼所見百姓顛沛流離,死者相藉的景象來說,那實在遠超過當初她在雒陽城外的低矮茅草房裡所見到的,怯懦著想要“獻身”給她,隻為求她多給兩個收豬錢的窮苦人。

“戰爭”的確是令人恐懼的東西。

因為對戰爭的恐懼,使得河北百姓忍受著世家豪強壓迫的前提下,也要繼續服從他們的主君,這是完全正常且合理的推斷。

最底層的百姓、中間的官吏和士人、直接參與戰鬥的士兵,以及最上層的武將和文官,他們的立場在這場戰爭麵前統一了,於是,整個河北變成了一架戰爭機器。

她可以想方設法出奇兵,勝袁紹一場,再一場,直至將他趕回冀州,但要說宜將剩勇追窮寇,長驅直入掃平四州……她的確是覺得,這不太容易。

兗州以南有各路世家來向劉備示好,但黃河以北就隻有荀諶隱晦地示好了一下。

……用塞過來一群荀彧的小娃子的方法示好。

“我隻能確保打贏當下的戰爭。”她最後這麼說。

司馬懿一點也不意外,“如果將軍都這樣想,那些蛇鼠兩端的小人又作何想呢?”

“……小人?”

他點點頭。

“我見劉琰去尋劉勳,言辭那般親熱,言辭中又對將軍有所臧否——”

她忽然伸出一隻手,“先等等,你是怎麼見到的?”

“我留心了。”

“我怎麼沒注意到?”

司馬懿冷靜地回答,“將軍隻顧著吃。”

“跑題了。”她尷尬地說。

“若隻是有所臧否,亦或請劉子台留在主公身邊,進幾句對將軍不利的讒言,這還是小事。”

她的脖子伸長了,嘴微微張開,感覺自己現在的樣子又憨又呆。

“他還能有大事?”

劉琰是宗室出身,又是個老人,但他從來就沒承擔過任何主要的職務,他不打仗,也不管錢糧後勤,他好像就隻是劉備的一個高級掛件,甚至大家都覺得他也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都來許城了,他每天的衣服也是不重樣的換!什麼樣的衣服要配什麼樣的腰帶,綴什麼樣的配飾,加什麼樣的蔽膝,穿什麼樣的方履,戴什麼樣的頭冠,不重樣!

他甚至還帶了一群美貌婢女!

就這麼個東西,他能有啥本事,搞啥大事呢?

張繡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是西涼人,而且也隻是寒門士人出身,後來跟叔父一起在行伍中討這口飯吃,形象也就越來越奔著粗魯的武人方向去了。

跟劉備在一起時感覺倒是沒什麼,劉備言辭舉止中有遊俠兒的一麵,豪爽開朗,不會令他感到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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