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第二百章(1 / 2)

當戰爭開始後, 主帥能做的事其實已經很少。

因為傳令是需要時間的,從主帥所處的中軍到士兵所處的前線,一條命令要經過好幾個傳令官的轉述, 再用旗語、金鉦、隊率的嗓子來告知士兵。

即使如此, 士兵反應也仍然是需要時間的, 他們是此時最忙碌的人。

當他們殺人時,他們的眼睛裡看不到旗幟,耳朵裡聽不到金鉦和戰鼓,自然心裡也不會想到身後有人還要向他傳達什麼命令。

他全神貫注地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麵前的人身上,那人的手戟是準備向左劈, 還是向右劈, 他的腳穩不穩,他的臂膀有沒有力,如果自己用盾牌擋住,他另一隻手的短戟是準備刺過來還是向內防禦?

除此之外, 還有他身邊的人,他右手邊那個矛手是不是看向了自己?那沾了血的矛尖是不是對著自己過來了?啊呀!啊呀!

那個士兵鉚足了勁,將全身的力氣下壓, 在對麵的手戟劈過來時側了個身,手裡的鐵牌狠狠地砸向了對手的頭!隻那“砰!”的一下!他聽到了一聲沉重的悶響,還有嗓子眼兒裡擠不出的慘叫和臉上什麼東西碎裂開的清響!

不愧是個老兵!

他這一下盾擊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找準了這個機會, 將右手的環首刀終於順利地攮進了那個人的脖頸!與此同時, 左手上傳來一陣沉重又迅猛的衝擊!

他還擋住了那個矛手!他這一手哪怕是在將軍麵前也是可以挺直了腰杆炫耀上一句的!

但他是沒來得及炫耀的。

當這個老兵終於收回左手的鐵牌, 準備再接再厲乾掉那個矛手時,一支箭突然穿透了他的頭顱。

於是踉蹌了幾步的矛手得以重新站穩,甚至還抽空彎下腰, 撿起那麵鐵牌,挽在手裡看上一看。

當他發現那不是出自青州工匠之手,而是從另一個冀州刀盾兵的手中奪來的,這個矛手的身上似乎迸發出了無窮力量。

他沒有注意到援軍的到來,沒有注意到對麵正在變換旗令,也沒有注意到青州兵向後撤退了幾步,更沒有注意到對麵有士兵遠遠地坐在了地上,並且手腳利落地正將蹶張弩往腳上套。

當那支冀州軍衝過來時,最先作出反應的是後軍。

兩翼已薄,白馬大營的兵馬正在努力將他們擠壓後退,因此太史慈不能再用側翼來接這支敵軍。

當旗令傳下去時,一直守在營寨前的後軍開始向著那支兵馬緩緩而動。

有人在竊竊私語。

——你可膽怯了麼?

——可是,可是,咱們隻有兩千人,對麵看著就比咱們多哇!

——有子義將軍在,咱們是什麼都不必怕的!

聲音暫停了一下,片刻之後,又悄悄響起來,這一次,背景裡沉重得幾乎能撼動地麵的腳步聲更近了。

那聲音裡的稚嫩也更清晰了。

當那支旗幟上沒有絲毫夏侯諸曹痕跡,士兵的衣著也與兗州軍無一絲相關的兵馬衝過來時,後軍裡的新兵們按照教導那般舉起了藤牌與環首刀。

在那一刻,他們正是這樣感慨的:

——真想再吃一碗阿母做的醃魚飯啊。

那是一支藏在左近的兵馬,他們身上有許多細節能為佐證,但這又並非淳於瓊的兵馬。

比起那些滿懷仇恨而士氣高昂,並努力向前的冀州軍,這支援軍的士氣則是另一種類型——他們向前時是謹慎的,走的每一步都很慢,他們揮出兵刃時甚至有點縮手縮腳,像是有什麼顧慮。

於是青州兵試探著向前一步,他們也立刻後退了一步。

這令後軍中的新兵們立刻鼓足了勁,嗷嗷叫著衝了上去。他們以為遇到了比他們更新,更怯懦,更草率的軍隊。

但在接戰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這支軍隊的戰鬥姿態就完全變了。

他們展現出了極其可怕的韌性。

兩軍交鋒時,陣線在初期會保持完整,之後隨著時間推移,一定會變成一場混戰,到那時就要開始考驗士兵們訓練的水準和默契了。

他們必須繼續成伍,成什為建製地保持戰鬥,互為援手,前排有刀有盾,後排就當有矛有弩,這意味著他們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你的敵人受了重傷,隻要再補一刀,他就一定會死去,可他也不是傻子,他從你麵前逃了,你追不追呢?

如果你追過去,這一路上會不會被其他的敵軍剁上兩刀還是小事,等你殺死了那個敵人,終於心滿意足地想回到隊友身邊時,你還能分辨出方向,並且找到你隊友所在的位置嗎?

你的前後左右到處都是人啊!像二月社時的集市一樣,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啊!區彆隻在於他們不是歡笑著逛街,而是專心將對麵的人頭砍下來!

你找不到回去的路,可是對麵那一伍的敵軍已經齊心協力,向著你而來了!

有人在混戰中短暫地叫了一聲,就像在東海碎碎的冰麵上突然掀起一個水珠,很快淹沒在海浪之間。

在東萊的海邊,或許當真有一位老婦人停下了正在修補的漁網,抬頭四麵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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