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窪”的戰鬥持續了幾天, 其中不乏幾次果決而凶狠的反攻,為了能夠儘量減少傷亡,陸懸魚甚至有意打開一個口子, 讓那些部曲私兵得以護送他們的主君離開。
穿著精美鎧甲的將軍騎在神駿的戰馬上,隻要一夾馬腹就能跑出去,但後麵還有沉重的馬車, 同樣也要緩緩送出包圍圈去。
她原本以為裡麵裝著的是檔案、情報、或者最差也是主君的家眷,因此有意為難一下。但某一架馬車傾翻之後,那絢麗的光暈立刻鋪散開了。
在這片窪地裡, 到處是濃煙與火光, 死屍與輜重,在這樣的戰場上散落一地金珠寶玉,看起來違和極了。誰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怎麼被運到這裡來的,但它們的主人數度想要帶它們一同離開,而那些部曲兵也忠誠地執行了主君們的命令。
他們不畏烈火,不畏箭雨,更不畏懼死亡,他們甚至可以主動撞上青州兵的刀刃, 隻為給主君多爭取一點時間門。
也給主君的財富多爭取一點時間門。
……當然,該說不說那幾車誇張的珠寶是立功了的。
她當年見到笮融那幾十車玩意兒都忍不住要伸個手, 何況是這些泥裡打滾慣了的士兵,他們在戰場上見到最多的戰利品是鎧甲和武器, 其次是糧草與布匹,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的財寶?
於是立刻有士兵彎腰去撿, 被猛跳出來的部曲一刀砍翻在地,再然後軍官必須大聲叫嚷,嚴厲禁止他們在戰場上撿拾這些財物。即使如此, 在打掃戰場時,仍然免不了士兵們偷偷往身上塞東西的小動作。
她是無暇給小兵們挨個剝光去看看屁股裡是不是夾了一串珠鏈的,擊破了這群聚集起來的部曲後,她立刻下令返回白馬。
天很冷,但士兵們走在路上總是出汗。
他們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出汗,有幾個人走著走著就倒下了,吭哧癟肚半天才說出真話,之前偷偷將什麼東西吞下去了。
……有的能救,有的救不了。
更多的人倒沒至於乾那種剖腹藏珠的事,他們隻會在衣服裡塞點這樣那樣的東西,塞東西時很小心,是貼著皮肉放的,生怕被翻出來,但在敵軍的地盤上行軍必須穿甲,於是他們隻能忍受這些冰冷而堅硬的東西貼著自己的皮膚瘋狂摩擦。
還有一部分手法不過關的人走著走著就會劈裡啪啦往外掉金燦燦明晃晃的東西,越慌張地彎腰去撿,掉的東西就越多,然後他們就會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撿那些東西,一邊嘴裡辯解著自己今天束腿束袖的布條怎麼就這麼不結實。
當然最奇葩的是去解手時忘記提前將戰利品藏好,於是不得不帶著熱氣騰騰的味道歸隊,令旁人側目。
……寒冬臘月急行軍,誰也沒功夫洗澡,氣味就更濃了。
陸懸魚因此發了一次脾氣。
“將軍問你們!她克扣過你們的軍餉和賞賜嗎?”她讓傳令官替她大聲發問。
士兵們連連搖頭。
“子義將軍克扣過你們的軍餉和賞賜嗎?”
士兵們又連連搖頭。
“那你們為什麼要為了這些錢財,拋棄你們的同袍,拋棄你們的大營,拋棄你們的子義將軍!”傳令官的聲音洪亮如雷,他往複奔馳,大聲罵道,“豈不知為殿後之故,營中已苦戰多時,不知生死!”
“財貨失可複得,兄弟死可複生乎!”
有人的臉色就白了,有點人眼圈紅了,還有人悄悄把頭低下,最後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將懷裡金燦燦的東西扔在了地上。
“將軍!”有人哽咽著大聲喊了出來,“小人一時糊塗!小人願為馬前卒,救大營的同袍於水火!”
“小人!小人也願意!死也願意!”
“將軍!”
“將軍!”
傳令官偷偷地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將軍。
將軍冷著一張臉,緩緩點了點頭。
司馬懿跟著陸廉一同騎馬等在路邊,目光深沉地盯著這支隊伍。
兵馬又繼續前行了,拋灑下一地的金銀後,行軍速度終於比之前快了一些。
眼見著前軍走過去了,中軍也走過去了,小陸將軍終於發話了。
“後軍之中,調一千軍士,將這些撿拾清點了,記得要有功曹在旁隨行錄冊。”
傳令官跑了。
小陸將軍轉過頭瞥了身旁這位謀士一眼。
“怎麼了?”她很自然地說道,“這些也不能浪費啊。”
司馬懿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
“在下以為將軍很看重子義將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