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到柘城戰場上時, 袁紹也在同他的謀士們商量下一步。
他當初要取睢陽,是因為睢陽水路通達, 僅次於下邳, 春潮將至時,可作後勤糧草大本營。
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劉備主力軍團就在這裡,如果他能用一場決戰擊碎劉備,春天來臨時, 他就不再需要坐在中軍帳裡籌謀調度, 而是可以揮師南下, 完成他最後的功業。
於是下一個問題跳出來了, 怎麼開啟這場戰爭?
下邳城送出來的信箋,正放在袁紹的案幾上。
那不是唯一一封送出來的信, 但送到他手裡的隻有這一封。其餘的信箋陸陸續續出城,陸陸續續被人扣下, 而後在某一個飄著雪花的夜裡, 有人敲開了那幾扇氣派的大門。
有老者憤怒的聲音,有孩童啼哭的聲音, 有婦人尖叫, 有男子哀求, 當然這些聲音很快就歸為平靜,隻有重物拖拽過地麵, 以及北風在這個門庭洞開的夜裡往返馳騁的呼嘯。
他們的罪證是第二日被公布出來的,呈於天子看過之後, 貼在下邳最繁華的市廛入口, 進出市廛的人都能看到那些人的模樣。他們昔日裡曾在劉備麵前小心賠笑,在天子麵前畢恭畢敬,在平民麵前頤指氣使, 但現在他們隻會低下頭,用亂發蓋住臉後,等待劊子手給他們解脫的那一刻。
——整個朝廷都變了!信裡如泣血一般控訴道,那些公卿不再曖昧了,他們拋棄了所有心係明公的徐·州世家啊!明公!王師何日能到啊!
這淒厲的哭聲似乎傳進了冀州軍的大營裡,因此明公也不由得用手指敲敲案幾。
文士們互相看了一眼。
“劉備既為漢室宗親,朝臣們自然對他多有偏袒。”
“嗯,”袁紹說,“如光武舊事。”
……差不多吧。
“我等了他們很久,也與其中幾個人有過書信往來,”袁紹說道,“他們隻願守著漢家天子,誰也不肯來冀州輔佐我。”
“皆如臧洪一般,誓守窮城而無變通,”辛評說道,“主公不必太過看重他們,到底是一群無能之輩,不足立功業。”
袁紹搖搖頭,“我非求賢。”
幾個文士又互相看看。
“主公勤王之心,不可不令天下知,”荀諶說道,“不如修書劉備,會獵於野,如何?”
主公的眼睛亮起來了。
“何人為使?”
使者分兩波,第一波是專門負責送死的那種低級文官,頂著可能傾盆而下的箭雨跑過來,問劉備願不願意派人與袁紹的使者聊一聊。
當時在城上的是個脾氣很爆的小軍官,立刻衝著下麵開噴,問他打都打成這個樣了,還聊個屁呀?還是狐鹿姑拽住了那個人,挑要緊的問一問,聊什麼,怎麼聊,什麼時候聊,問清楚之後跑去報給了劉備。
武將們都在軍營裡,城中隻有幾個謀士陪在劉備身邊。
這位暴躁主公摸摸胡子。
“聊個屁呀?”
有人趕緊低頭,還有人小心地勸阻,請主公不要出此粗鄙之語。
主公從善如流,“聊個什麼?有什麼可聊的?他能罷兵不成?”
罷兵當然是不可能罷兵的,袁紹都快兵臨下邳城下了,河北世家不遺餘力地給他們明公砸錢,隻有拿到土地和功績才能維持得了人設,現在這個戰線想談判,彆說劉備不答應,冀州人也不能願意啊。
“袁紹非為止乾戈而來,”有人突然出聲,“而為大義。”
上首處的主公迷茫地眨眨眼,看向那個一貫很善於養生,現在也穿得暖暖和和,身上還有毛茸茸滾邊的小老頭兒。
“他一個謀反的逆賊,哪來的大義?”
“袁紹不願背篡逆之名,”賈詡說道,“此番做作,是給天下人看的。”
主公理解不了了,他過了一會兒,試探著又問了一句。
“我該去城外與使者會麵嗎?”
“不須明公親往,”小老頭兒說道,“請大將軍去一趟便是。”
司馬懿坐得端端正正的。
“待見了使者時,大將軍該這麼坐。”
她盤腿坐在席子上。
“不樂意。”
“也行。”司馬懿飛快地說。
……真慫!
“所以袁紹派人到底要聊什麼?”她不解,“都打成這樣了,聊個屁呀?”
“袁紹有代漢的野心,但他不好意思說出來,”司馬懿說,“他得用行動表明,他有為君的德行與資格,不是他篡逆,而是漢室氣數將儘。”
司馬懿停了停,“大將軍這麼笑,很不妥當。”
“你沒見過我更不妥當的笑。”陸懸魚滿不在乎地說。
司馬黑刃臉發綠了,太史慈看看司馬懿,又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