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裡打赤腳的田舍翁與人鬥毆時,也不會用牙齒啊!
況且這些牲口的皮毛何其之厚?
可是騎在馬上的那個並州老兵在他身上紮了幾個血洞之後,還是不能將他從馬前挪開。
他隻能跳下馬,將他踹翻到一旁。
而袁紹已經被一群人簇擁著塞上了車,片刻之間就跑遠了。
“袁逆已死!”這支突騎的傳令官用非常標準的北方話大聲疾呼,“大捷!大捷!”
隨著他如咆哮般的聲音一起響起的,是退兵的金鉦。
戰場開始坍塌。
先是一個點,很快延伸到線,再然後擴展到麵,最後終於鋪天蓋地,不可挽回。
士兵們開始了爭先恐後的奔逃。
如果青州人的追擊不是那麼孱弱無力,他們當中絕大部分或許是無法歸營的。
他們互相踐踏,彼此推搡,拚命要跑過自己的同袍,好像隻要晚一瞬,陸廉的長劍就要自後而來,捅穿他的胸膛。
太陽漸漸升到了半空中,但在他們的身後,隻有一片黑暗。
他們因此忘記了所有需要支援的友軍,比如那支繞開陸廉主力,被派去攻破大營的偏軍。
偏軍經曆了一夜不成樣子的廝殺——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屠殺,他們幾乎就要徹底攻破這座空營,並且燒了所有的輜重,讓陸廉的士兵無家可歸。
他們甚至沒有得到撤兵的命令,是青州兵趕了過來,用刀劍讓他們頓悟的。
牽招也是如此,但他更敏銳些。
當他攻破城門後,第一時間就派自己的士兵占領了城牆。
城南與城北兩座門相隔不遠,士兵站在城牆上,想看到遠處冀州軍退兵是看不到的。
但他們能看到陸廉分兵,派人援救大營。
守著城牆的小軍官認為這是個值得通報的消息,小兵得了令一路跑下城牆時,牽將軍正在和人對峙。
牽將軍在坊外,那人在坊內;
牽將軍在牆下,那人在樓上;
牽將軍沒露頭,那人也是大半個身子都藏在暗處;
“子經,你出來!”那人高喊道,“咱們敘敘舊!”
……居然還是個熟人。
……但這地方怎麼能敘舊呢?
整條街上,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火燒過的痕跡,又或者尚未熄滅。
他們攻破城門,一路殺到這裡,死了多少人?
守軍城門陷落後,就這麼打起了巷戰,又死了多少人?
那些掛在牆上的,翻在溝裡的,男女老少,商賈走卒,什麼裝束都有。
整座城池都在熊熊燃燒。
可是塔樓上的聲音氣定神閒,嘹亮又渾厚。
小兵不明白,呆呆地看。
忽然有人罵了他一句,“你再往前一步,便要被射成篩子!”
他嚇得一下子精神了,“牙門將李昆,有急報給將軍!”
牽招忽然轉過頭來,臉上看不清什麼表情。
“什麼事?”
“陸廉分兵回援大營!”
牽招在那裡想了片刻。
“弓來!”
有人遞上一張弓,他彎弓搭箭,突然起身!
箭如流星!
“整隊出城!”
“撤軍!”
“撤軍!”
樓上的主公伸手摸摸那根釘在柱上,尾羽仍然微微顫抖的箭。
片刻之後,他有許多事要安排下去。
比如說重新接管城門,清點兵馬損失,派人報之辭玉,組織流民滅火,清理瓦礫,救治傷員。
但他此時仍然發了一會兒呆。
難得在戰場上重見故友,劉備想,心緒激蕩,感慨一下也是正常的。
辭玉現在或許也是如此?
她身邊一定是圍滿了人的,那些曾經猶豫的,憂慮的,不信任的,甚至是準備幸災樂禍的聲音都消失了,共同化為了一種聲音。
——大將軍又立蓋世戰功!從此彆說什麼韓白衛霍,薑子牙亦不能比!
願為大將軍馬前卒!願為大將軍效死力!
大將軍有親戚嗎?!有考慮結親的親戚嗎?!
大將軍結婚嗎?!大將軍不結婚的話收義子嗎!我有個兒子聰明俊秀,今年剛滿十六歲,大將軍考慮一下嗎!
大將軍!光耀千古的大將軍!
陸懸魚身邊真有這樣喋喋不休的聲音,抑揚頓挫,高低不同。
她騎馬從東走到西,那些聲音追著她從東走到西。
直到她停下馬,轉身看向他們:
“咱們派出去的兵馬,”她問道,“每一支都回來了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