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中軍也正是此時開始漸漸圍上來的。
已經被衝散的士兵尚需時間回到自己營的陣中,但冀州軍的中軍如此厚重,除卻被衝散的部分,尚有陣容齊整的兵馬,有金鉦戰鼓,有令旗高呼,在片刻之後,他們又向她而來了。
陸懸魚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袁紹的大纛離她還有百餘步的距離。
即使在這樣危急時刻,仍然一動未動,而在她的敵友當中,無論是曹操孫策,還是自家主公,決勝之戰打到這個地步,他們都是有親臨戰陣,抄家夥跟她決一血戰的勇氣的。
這甚至不是莽撞,不是武夫的一腔血勇,而是到了這種境地,智謀與心機都已經失去了效力!
她所能倚靠的,是她的士兵,袁紹也是如此。
他必須將大纛前移,必須同他的本部兵馬在一起,必須手持長劍,振臂高呼,給他的士兵無窮的力量和勇氣。
但他什麼都沒做。
因此中軍的反應總是慢了一拍,來阻擊她的兵馬也總是以千人為單位。
千人一營,為一小陣,有校尉統領,也是最靈活的單位。
但這擋不住她的兵,也擋不住她的劍。
她身邊的人在不斷更換。
有人倒下去,又有人拎著盾重新跟上來。
有人倒下時喊了一聲,有人連聲音都沒有。
而在這片混亂的荒原上,冀州軍似乎無休無止,殺是殺不完的。
他們被她踩在腳下,被她踏著屍體繼續前行,一營的殺儘了,又來一營。
她的劍鈍了,再換一柄,中軍營的親兵死光了,再換一營。
直到那個刀疤臉抹過滿臉的血,將臉上新添的一道傷疤亮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她:大將軍!大將軍!咱們今天當真能勝嗎?
……怎麼就不能勝呢?
她用劍指了指前方。
在重重阻隔下,她與袁紹的大纛隻隔著一麵旗幟。
那麵旗幟下,有個青年武將一身戎裝,騎在馬上遠遠望著她。
當她的目光與他交錯時,荀諶拉開了手裡的長弓。
他麵前的弓·弩手也是如此。
他的目光幽深而冰冷,一錯不錯地盯著她,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都在這一箭裡——
可是箭尖指向的這個人,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見了嗎?!”陸懸魚用嘶啞的嗓子大喊,“那人是袁紹帳中謀士,我與他相識十載,從未聽說他有何武藝在身!而今袁紹竟令他前來!可見冀州軍中無將矣!”
荀諶的瞳孔一瞬間縮緊了。
有鋪天蓋地的箭雨落下。
有冀州兵持了長戟衝上來。
有青州兵替她殺出一條血路。
那裡有太史慈從東萊老家帶出的兒郎。
也有新依附在她麾下的黃巾青州兵。
他們衝她大喊大叫,她片刻後意識到自己中箭了,以為他們想要她將箭柄拔下,可是他們又指指點點,要她看另一個方向。
那不僅是他們看的方向,也是冀州人在看的方向。
就在她的側翼,鉤鐮營的位置,張遼的旗幟忽然不見了。
有無數馬匹的屍體倒在戰場上,相比之下,那些倒在馬屍旁的騎士渺小了許多。
這最金貴不過的兵種,死起來也與最卑微的流民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的,我們的。
……她一瞬間腦子裡好像空白了一下。
這沒什麼,戰場總是如此,她對自己說到。
即使是項羽也有一敗,何況他們當中哪個人比得上項羽那傳奇般的勇武呢?
她是早有準備的,他也如此。
她還有鉤鐮營,即使傷亡慘重,她還……
趁著弩手裝填弩機的間歇,她該衝上去了。
她是一定能贏下這一場的——她非贏不可!
她已經將所有能舍棄的,不能舍棄的,都舍棄掉了啊!!!
她又恢複了一切的感覺,聽覺,視覺,觸覺,她的精神再一次集中,向著那片將要乾涸,因此最後一次掀起驚濤怒浪的海,向著那咆哮的山巒而去時,忽然又有人奔襲而來!
“大將軍!張遼將軍有訊至!”
她忽然愣住了。
“馬鎧兵已破!隻待大將軍清點!”,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