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計策其實很簡單, 但對於陸懸魚來說還是稍微有點燒腦。
首先她不明白黃承彥為什麼不好好和她說話。
關於這一點,諸葛亮講得很清楚,“承彥先生與劉景升皆娶了襄陽蔡氏女, 因而承彥先生雖不慣俗務, 卻與劉景升關係親厚, 非同尋常, 他既有這一層關係,又被寄以重望, 來此軍中自然是為劉景升做事,豈能為大將軍出謀劃策呢?”
她摸摸下巴,感覺有點輪廓了。
黃承彥性情高潔豪爽,雖然不能公開為她出謀劃策,但一番試探後很是敬重她——
“我那麼說話, ”她有點遲疑地問,“他也敬重我?”
“大將軍適才言辭有何不妥之處嗎?”
她的兩隻手攏在一起, 手指糾結地攪來攪去,“我這人說話不太客氣。”
小先生笑眯眯地,“世間善言者多矣,如大將軍者隻一人爾。”
“先生的意思是,”她順嘴就問出來了, “是說天下隻有我這麼不會說話, 所以黃承彥先生覺得很稀罕,就很敬重我嗎?”
……小先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胡攪蠻纏了, 繼續正文。
下一個問題是, 黃承彥有心想幫,但該怎麼幫。
這十幾萬石糧食確實不是個小數目,但劉表一定是有的。
眾所周知, 行軍打仗用的糧食是一定比屯兵某地消耗的糧食要多得多,他既然有兵,就自然會囤糧。
一個以州牧身份行僭越之舉,郊祀天地的人,怎麼可能不征兵征糧呢?
他的夢想可狂野了!
……這個話不是諸葛亮說的,是司馬懿見縫插針了一句。
恐怕劉表糧倉裡的糧食都要發黴了,他也要堅持著繼續囤著,就為那個狂野的夢想。
他才不會大批借出糧草呢!
萬一袁紹又給劉備打死了呢?萬一劉備自己就死了呢?劉備可沒兒子!
“惜乎劉表不知兵,”司馬懿從容地吐槽了一句,“他是永遠也不會有勇氣出兵北上的。”
她又撓撓頭。
“你如何知曉?”
“明公與曹孟德相爭時,劉表儘有時機,卻隻作壁上觀,”司馬懿笑道,“而今他年歲既長,膽氣愈寒,難道還有什麼作為嗎?”
於是這個計策就隱隱浮現在幾個壞家夥腦海裡了。
……諸葛亮不算,人家那是合理的運籌帷幄。
“劉表有爭雄之心,無兵戎相見之膽略,大將軍隻要遣人領兵三千,送降卒南下,不消襄陽,多半行至宛城,劉表就當遣使送糧了。”
她左手敲在右手手掌上。
“我完全明白了,”她說,“但黃承彥為啥要罵我。”
諸葛亮和司馬懿一起露出了“那你明白個屁”的神情。
但這個答案非常簡單:
“大將軍遣降卒南下,足以令劉景升大病一場,”諸葛亮道,“這可不能與承彥先生有所牽連啊!”
那人家當然要大聲嚷嚷,表明跟你不在一條船,不是一顆心,壞事都是你乾的,可沒有他的份哪!
“那這麼說,我算是錯怪他了,”她猶豫地說,“我應該去他帳中賠禮道歉嗎?”
四隻手一起揮動起來,“千萬不必!”
營中點起燈火,星星點點。
她匆匆忙忙地穿梭在營中,到得主公暫居的帳前時,有幽州老兵正湊在帳外支起的一個小爐灶前嘀嘀咕咕,一時沒見她來,於是有零星幾個字詞就飄出來了。
陸懸魚臉色忽然一沉,“主公生病了?為何不報之我?”
幾名老兵一瞬間臉就青了。
“沒生病?”她狐疑地問,“那你們說什麼熬藥,說什麼調養?”
幾個人互相瞧瞧,眼神都有點微妙。
“主公無甚大病,”他們小聲道,“大將軍勿憂……”
她指著那隻正在沸騰出藥香的陶鍋,“那這是什麼?”
誰也說不出話了。
“是不是下痢?”她又問一句。
“是是是,大將軍,主公確實沒什麼——”
陸懸魚一頭衝進帳篷裡了。
對於一千八百年後的人來說,痢疾不是什麼大事,有一大堆的藥可以治療,還能理直氣壯地買點自己喜歡的飲料來補充電解質,要是爆發了什麼流行性痢疾,那超市的椰子水脫銷也不是稀罕事。除此之外,最嚴重的也就是去醫院打兩天吊瓶,打完吊瓶,又是活蹦亂跳好人一個。
但對於即將起大疫的古代來說,“下痢”絕不是什麼輕而易舉就能過去的事。
陳定就是這麼死的。
所以她嚴肅且著急地想要問一問白天看著還很正常的主公到底怎麼樣了,這其實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有人慌慌張張地想要阻止。
還有人在大將軍進帳後跺腳。
“這下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