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 雪還沒化完,廠裡的秋栽棒子便開始出第三批香菇。正是春節,好多人走完親戚還要忙著接春客,不容易請到工人, 姑姑便帶著全家到菇廠幫忙。
文佳林芬等人早上坐著車, 到香菇廠和佳慧馮小河彙合, 就進棚采香菇, 偶爾把七寶和苗苗也帶到廠裡。大家說說笑笑地采完一批,中午便開車去漫水橋,奶奶和外婆在家早就做好了飯,等大家熱氣騰騰地吃完, 還可以再去廠裡采一批。
人多, 乾活兒便不覺得無聊, 兩個孩子也很樂意跟著去幫忙。下午的香菇若是剪不完, 便提回家, 吃完晚飯後, 大家便圍坐在爐邊繼續修剪。經常是忙到晚上八九點鐘,姑爹和文佳才載著一車人回家去。
年初七這天, 路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羅子逸這才開著車,帶羅玉華母女前來拜年。這天佳慧留在家接待客人, 其他人依舊去了廠裡。上午十點多,羅子逸開車到了, 外婆自然是喜不自禁, 拉著幾人的手問長問短。奶奶和佳慧也招呼大家進屋裡坐,忙著端上茶水點心。
盧雙玉如今預產期將近,身子沉重, 這次便沒同來。大家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說笑片刻,奶奶去廚房準備飯菜。外婆見羅子逸一臉倦容,便問他是不是熬夜打過牌。羅子逸見沒有外人,便小聲向外婆抱怨了幾句,說雙玉嬌氣,月份大了之後就不複以前的溫柔,經常朝他發脾氣。昨晚上她失眠,鬨得他也沒睡好。
外婆忙勸慰他,“女人生孩子就仿佛打鬼門關走一遭。你莫跟她生氣,當丈夫的這時候不體諒人,還等什麼時候體諒?等這段日子熬過去就好了。”
羅子逸打個嗬欠道:“我又沒說她什麼,我出來還不行嗎?”
佳慧便問:“你出來走親戚,雙玉一個人在家?”
“我媽會去看她。”羅子逸說著又打了個嗬欠,眼淚都出來了。羅玉華便說:“媽,你讓子逸到床上去睡會兒。他早上開車就困得不行,這樣子下午怎麼開得回去?”
羅子逸嘴上推辭說不用,外婆卻強拉著他到自己床上躺下,還給他灌了熱水袋塞在腳下。那邊羅玉華聽說香菇廠正忙著采菇,便興衝衝想過去幫忙,佳慧便帶著她媽和吳蕊涵往廠裡走。路上幾人聊天,佳慧這才知道,原來羅玉華自從上次跟丈夫吵架後,就再也沒回超市上班了。
反正她退休金有一千多塊錢,再在外麵找份零工,加起來便有兩三千塊錢,儘夠她花了。現在她除了照顧即將讀高三的小女兒,主要的精力是寫作。
前段時間她投了篇稿子給沙河縣的一家雜誌,竟然發表了,這讓她喜不自勝,後來又接二連三投了好幾篇,被退稿後有些氣餒。她本來在縣圖書館打掃衛生,認識了一位經常在這裡出入的作家,閒談中得知對方經常發表作品,便誠心誠意向他請教。那人看了她的文章,便指點她幾句,讓她多看小小說或微小說,學習彆人的寫法和風格。羅玉華想起佳慧也這麼勸過她,便在每天打掃完衛生後,坐在閱覽室仔細琢磨彆人的小說,又學寫了幾篇,反複修改打磨,半個月前竟又發表了一篇,還登在一家省級期刊上。
這讓老吳都高看她一眼。她丟下自家超市不管,老吳明裡暗裡也說過些風涼話。現在看到老婆竟然真的能寫文章,也不好意思挖苦她了,隻是經常歎氣,說自己做生意如何如何辛苦。羅玉華嗤之以鼻,看吳蕊涵走在前麵,便跟佳慧小聲吐槽:“我以前守著超市不辛苦嗎?怎麼不見他來關心我?這會兒知道矯情了?晚了!”
羅玉華的氣色看著好多了。她才五十多歲,身材沒發福,比同齡人顯年輕。但以前總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讓人親近不起來。現在她說到自己的寫作事業就雙眼發光,讓人覺得她對生活充滿熱情。
或許,一個人的精神世界豐足了,便會擁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羅玉華現在不再關心老吳的前妻和大女兒,甚至也不再關心老吳。當一個人無欲無求,便能百毒不浸。隨便那兩個女人整什麼妖蛾子,羅玉華都能心平氣和,“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我又不是不能養活我自己?”
到廠裡後,羅玉華跟大家熱情洋溢地打了招呼,相互拜著年,還給七寶和苗苗都塞了紅包。馮小河牽著七寶,讓她叫外婆和小姨。吳蕊涵看她戴著大紅蝴蝶結,便笑著問她是不是“小魔女琪琪”,立刻讓七寶找到知音,拉著她跟自己一起采香菇,吳蕊涵和文琳采上麵的,她和苗苗采下麵的。
羅玉華則提著筐跟在佳慧後麵,兩人邊閒聊邊采香菇。佳慧不停誇她,還問她小說有沒有鏈接,她回去要認真看看,羅玉華越發喜滋滋的,告訴她明年自己也想加入縣作協。裡麵的會員經常一起出去采風,相互交流寫作心得,她進去可不就找到組織了麼?
兩人都手腳麻利,聊天也不耽誤采香菇,一會兒功夫就摘了兩大筐。眼看到了中午,馮小河招呼大家回去吃飯。幾個人便走路的走路,開車的開車,一起回到漫水橋。家裡外婆和奶奶把飯菜都擺好了,羅子逸小睡片刻,精神也好了很多,跟大家打過招呼,幾個人便洗了手,圍坐在一起熱熱鬨鬨地吃起飯來。
午飯過後,其他人就要回菇廠,姑姑卻無論如何不讓佳慧和她媽過去,“親家母是來做客的,不是來做活的!佳慧,你在家裡陪他們說說話兒,我們過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