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佳慧說了越早開工越好,姑爹辦事也就非常講效率了。不過兩三天時間,房子的水電還沒重新開通,他就已經領著人去漫水橋邊看過兩趟,緊接著就把沙石磚瓦都拖回來了。
這期間,在平安市的馮小河也是天天東奔西走,期間市裡的物流點給他打電話,說東西都到了,他都沒空,隻雇了一輛車,讓人把那些家什送回了石橋南村。
銀行那邊聽說他們要主動還錢,倒是挺好說話,隻是手續辦起來繁瑣。香菇廠的法人變更手續卻頗費了一番周折。幸好市裡有他的高中同學,畢業上十年了,其中也有兩個混成單位小頭目,就這麼人托人的,最後總算給辦下來了。
他的同學中不少人都在平安市工作,馮小河以前跟其中的幾個人處得很不錯。辦手續的這幾天裡,還有個同學請他幫忙,給他們公司搭建網站,——其實就是網頁。對馮工來說這不是分分鐘的事嗎?一家業務並不複雜的公司,他花了三個晚上就給做好了。
沒想到公司領導很滿意,同學給他塞了三千塊錢,還熱情邀請他吃了頓飯。這件事極大鼓舞了馮小河。讓他覺得辭掉令人稱羨的工作後,他的世界反而像是打開了新天地。互聯網對平安市這個十八線小城的影響正在日益凸顯,馮小河覺得除了種香菇外,自己的業務範圍很可以再拓展一下,比如搭建公司網站、設計網頁、搭建某寶網店、編寫程序等等。
……當然修電腦還是算了。自從他學了計算機,就總有人喊他去修電腦。雖然這事搞起來很容易就能上手,但馮工現在覺得,該給彆人掙的錢,也還是要給彆人掙的。
他就這麼盤算著,一路風風火火趕回家,發現房屋裝修已經動工了。
馮小河先回的石橋南,一進村就見他姑娘在曬穀坪上追一隻雞,兩歲多的小娃長得還沒腿高,踉踉蹌蹌地跑得倒快,追得那隻雞驚恐萬狀,撲騰著翅膀飛到稻草堆上去了。他姑聽到動靜,手裡提著刀趕出來,朝孩子大喊:“七寶!你把我的雞都嚇得不生蛋了!”
馮小河在外麵事情辦得順利,心情也格外好。見狀朝他姑嚷嚷:“姑,你說話就說話,拿刀乾什麼?”
他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姑娘看著乖,跟你小時候一樣,就會調皮搗蛋!”
“爸爸!”七寶見了她爸,立刻丟下雞跑過來,她一手提奧特曼,一手舉著一顆蛋,“你看!蛋寶寶!”
馮小河接過來,雞蛋還是熱乎的。他抱起姑娘往裡走,問:“為什麼要追那隻雞?”
“我想還給她!”七寶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生氣地告狀,“那個雞媽媽,她連自己的寶寶都不要了!真是的!”
“啊,原來我們七寶是位樂於助人……助雞的小朋友啊,”馮小河表揚道:“真了不起!”
“有小紅花嗎?”七寶立刻問。
“當然有!”馮小河口頭表示嘉獎,見女兒還很期待地盯著他,又問:“乾嘛?”
“花呀!姐姐都有!”七寶不滿地指指自己的額頭,示意她爸,“貼這裡!”
“哦哦,”馮小河把她放下,摸了摸自己口袋,什麼也沒掏出來。看到七寶略帶失望的眼神,一生要強的老父親立刻說:“爸爸給你畫!畫一個超級漂亮的小紅花!”
他進房裡尋摸了好一陣,本來想找佳慧的口紅,沒找到,後來看到桌上的圓珠筆,便拿了筆,在七寶額頭上畫了一朵大大的藍花,還很認真地描了一遍。
藍花也是花。不過,如果洗不掉大姑不會揍他吧……
七寶興奮地照了照鏡子,立刻嘟起了嘴,“不好看……”
“但是它大呀!”為了將功補過,馮小河忙道:“爸爸還會畫手表!”
他拿出寫代碼的熱情,認認真真地在七寶的胖手腕上畫了表盤和表帶,還精心標注了指針和刻度。最後一筆完工後,七寶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炫耀,“姑婆,我的表!我的小紅花!”
馮小河把筆放回去時,看到了桌上放著一疊A4紙。他拿過來看了一眼,最上麵那張寫著“主體拆改”幾個字,還有樓上樓下的房型圖,有幾堵牆麵標注著砸門、砸窗的字眼。
原來是裝修圖啊,都不打算問問他的意見嗎?……不過好吧,老婆裝修過一套房了,比他專業,她的意見就是最終意見。馮小河拿著那疊紙,一張一張地細看,看到後來,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等全部看完了,他跑廚房裡問:“姑,姑爹和佳慧呢?”
兩人當然都去了漫水橋那邊,今天天剛亮,一大幫人就過去修屋頂了,等會兒要回來吃午飯,所以馮寶娟才會留在家裡做飯,順帶著照顧孩子。
“你在家就生事,瞧給孩子臉上畫的!”他姑丟了菜刀,正給孩子擦額頭上的花,偏還擦不掉,不由生氣道:“你到漫水橋那邊去,喊他們回來吃飯。真是看了就生氣!”
馮小河便抱著女兒出了村。開車往那邊走時,不知為何,他心裡湧起久違的雀躍。剛過漫水橋,就聽見房屋那邊傳來吆喝的動靜,偶爾夾雜著吱吱電鑽聲。路邊雜亂停著好些摩托車三輪車,馮小河把車停在旁邊,隔著窗往外望,就見半山坡下的荒草被壓倒了不少,靠坡的地方堆放著新買的水泥和磚瓦。曬穀坪上雜亂而繁忙。二樓屋頂上和廚房的屋頂上都站著人。
“走,我們找媽媽去!”馮小河抱著孩子往上走,早有眼尖的人看見了,大聲說:“喲,東家老板回來了!”
來乾活的都是附近和鄰村的鄉親,好些人馮小河都不認識,可他們卻認識這個山村裡考出去的大學生。有兩個還要考考他,“小河,你還認得我是哪個麼?”
立刻有人善意調侃,“人家現在是廠裡老板了,還小河小河地喊,要叫馮總!”
“他當了再大的老板,也要叫我一聲四叔的!”先頭那人笑嗬嗬地說。
“叔,您吃根煙!”馮小河忙把孩子放下,掏出煙挨個敬了一圈。他在外曆練了這麼多年,回了村裡,該有的禮數也絕不肯少,看到年紀大的喊叔,年輕些的喊嫂子,叫得大家喜笑顏開,都覺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鄉親們把煙夾在耳朵上,彼此寒喧了幾句,才繼續乾活兒。就見廚房屋頂上的人把瓦片揭起來,六七塊疊在一起,朝下頭一拋,屋下的人跟玩雜技似的,穩穩當當地接住了,整齊碼放到旁邊。瓦片揭開後,露出裡麵的房梁和檁條來。
馮小河看了一會兒,把七寶的頭護在懷裡,進樓房去看了看。一樓不見人影,發黴的牆皮已經全部鏟掉了,露出水泥牆麵,上頭開了一道道線槽。他正要往樓上去,就見佳慧下來了。
佳慧全副武裝,穿著大姑的藍布罩衣,戴著帽子和口罩。看到父女倆,她朝外揮手說:“裡麵灰大,出去出去!”
“媽媽!”七寶立刻在馮小河懷裡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