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就用墨知晏的修為好了。
外麵那些人無非就是想趁機撈點好處,華彌仙境家大業大,也不是賠償不起,再讓墨知晏誠心誠意去道個歉,懺悔一下自己的過失。
時間是往前的,沒有誰一直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
何況大部分人都隻是在看熱鬨,要說真真切切感到悲傷,想找他要個說法的,那還真沒多少。
打定了主意,墨天曄就讓墨知晏先回去休息。
墨天曄去拿桌子上的令牌,頭也沒回。
他想拍拍墨知晏的肩膀,卻一不小心按在了他胸口。
撲通——撲通——
平穩而有力的心跳傳遞過來。
這就是那顆石心?
墨天曄昏迷時意識全無,就算聽到什麼也記不住,但他醒來後,觀微長老曾和他說起過這件事。
彼時還是觀微長老第一個發現墨知晏剖心,給墨知晏輸送靈氣。
在他醒來後,更是盛讚墨知晏少年心性,是個有風骨的孩子,麵對彆人的懷疑,從沒有半分低頭。
就是太過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選擇了以死明誌這樣的方式。
要不是外出尋找藥材的弟子及時帶回來這顆石心,墨知晏當時就得命喪九泉。
時過境遷。
這才是真正的時過境遷。
當時觀微長老有多維護墨知晏,離開時的背影就有多決絕。
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墨天曄想不明白。
墨天曄的手停留的時間太久,墨知晏身體不易察覺地僵硬,強忍住心悸和害怕,笑著開口,喚回墨天曄的神智。
“父親?”
墨天曄眸光重新變得清明,收回手,朝他點點頭,“你回去休息吧。”
“那父親也不要太辛苦了。”
墨知晏關切完這句,讓侍女推著他離開。
他是不敢和墨天曄久處的。
他腦子裡的那東西好像徹底紮了根,對他的影響越發重。
一開始還隻是不舒服,現在連想想都不行。以至於他說話時總是束手束腳,絞儘腦汁規避謊話,又要讓真話達到謊話的作用。
短短時日,也死了不少腦筋。
在這關鍵時候,他半點不敢掉鏈子。
書房門關上,墨天曄看著自己的手,指尖上仿佛還殘留著剛才觸摸到的心跳,他撚了撚手指,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熟悉和心悸。
這是……
嘔……
一陣反胃的欲望忽然衝上大腦,墨天曄捂著胸口,運轉靈力都沒能壓下去,一口穢物從胃裡狂湧上來,對著書桌就噴了出來。
“
呼哧……呼哧……”
他喘著粗氣,一手用力撐著桌子,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臉色青白灰暗,每個字裡都凝著驚疑不定。
“這是……怎麼回事?”
……
“你確定就是這裡嗎?”撫崧抬起頭,看著麵前巍峨森嚴的老宅。
正門上方,牌匾上刻著棠溪府三個字。
這是棠溪聿風的家族。
棠溪家勢力不小,但放在整個在修仙界,也就算不上什麼了。
棠溪家幾百年沒能邁過頂尖家族的門檻,唯獨這一代,出了個天才長子,拜入當世最大的仙門,又被華羽仙尊收為唯一的弟子,前途可謂無量。
這麼一個寄予厚望的長子,就這麼沒了,棠溪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之前就鬨過一場,得了不少好處,聽說這件事可能還有內情後,家族立刻又派了人上華彌仙境,想再要點說法,這會兒還和其他宗門的人一起堵在山門前。
“能找的證據都找完了,宗主不願意看,我也沒辦法,但死去的弟子不能白死,我總歸是不能撒手不管的。”雲歸歎氣,“我左思右想,發現這件事裡還有一件事不明。”
撫崧抓腦袋,“什麼事?”
“——墨知晏為什麼要殺棠溪聿風。”
雲歸望著麵前的宅邸,“我們都見過棠溪聿風和墨知晏相處時的場景,棠溪聿風不說千依百順,至少也對這個師弟關愛有加,對他從來都是維護寵愛的。”
撫崧沒想那麼多:“墨知晏不是要吸人修為嗎?說不定就是盯上他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直接朝他下手。”
“你忘了,棠溪聿風的修為已經廢了。墨知晏能吸什麼?空氣嗎?”
撫崧:“那……墨知晏特彆喪心病狂,就好這口?”
“……閉嘴吧。”雲歸說,“我們都知道,棠溪聿風修為被廢,人也殘廢,是林慕下的手。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這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完全可以拿這件事來攻擊林慕,或者把這件事按捺下來,等林慕身份徹底藏不住那天,當做一個後手,引導棠溪家和宗主去對付林慕。就算不能把他怎麼樣,也能破壞林慕在宗主心中的印象。但墨知晏非但沒有這樣做,反而……把棠溪聿風殺了。”
撫崧覺得有理:“所以呢?墨知晏腦子壞了?”
“你腦子壞了他都不會壞了,我看他害人的時候腦子好用的很。”雲歸說,“這裡麵一定有隱情,隻是棠溪聿風的魂燈被棠溪家帶走,我沒辦法直接探查,隻能來碰碰運氣。”
說是碰碰運氣,其實一點不誇張。
自菩提秘境出事,他趕回華彌仙境後,就把弟子們臨死前的回憶找了出來,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就因為這件事,墨知晏還給他來了一出挖心,當著諸多長老的麵,含著血控訴他,說要以死自證清白……
那段時間雲歸沒少被其他長老提醒,讓他收收疑心,彆總是疑神疑鬼,揪著這件事不放,免得傷了彆人也傷了自己。
要是真和墨知晏鬨僵,棠溪聿風死了,將來墨知晏上位,還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嗎?
撫崧天天和人紅臉,跟個活火山一樣,天天吭哧吭哧噴岩漿,想想都不堪回首,真是……
等等。
墨知晏挖心?
雲歸揉著太陽穴的手頓住。
墨知晏是這種被人懷疑一下,就要死要活的人嗎?
那還不是尋死覓活,而是真的到了生死一線,要不是……要不是……
“……石心。”雲歸自言自語。
撫崧:“什麼?”
雲歸:“墨知晏前腳挖了自己的心,放進掌門的胸口,後腳就有人找到了能救掌門的石心,剛好救了墨知晏一命……”
撫崧:“那小子命還真好,所以呢?”
“好個屁。”雲歸少見地說了句臟話,“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但是……”
這兩件事裡有什麼關係呢?
——墨知晏為什麼要殺棠溪聿風?
又為什麼能那麼巧合地被救?
身後風吹而過,卷起落葉,有腳踩在落葉上,發出哢嚓一聲。
雲歸猛然回頭:“誰?”
“我。”歸厝長老蹲在街邊上,頭上還插著根草,衣服也沒換,下擺沾滿了泥土。
那是他埋葬那小弟子時沾上的。
“你怎麼跟著我們?”撫崧愕然。
歸厝長老沒答,直勾勾望著雲歸,“你們還在查墨知晏的事,對嗎?”
雲歸凝視他一會兒,頷首:“是。”
“那帶我一個。”歸厝長老站起來,“我跟你們一起查。”
“你怎麼找到我們的。”撫崧還有點疑神疑鬼。沒辦法,最近見到的牛鬼蛇神太多了,就算是他也變得敏感起來。
“我給你們身上下了點藥,追著味就能找到啊。”
“下藥!?”
歸厝長老暴躁道:“老子是醫藥專長,不給你們下藥我怎麼跟?分分鐘就把我甩掉了好嗎?我要是實力有那麼強,我就直接把墨知晏打成鞋墊子了,至於這麼受氣嗎?你就非要戳我傷疤?”
雲歸道:“好了,彆吵了。”
對於他的話,兩人還是聽的,對視一眼,悻悻然收兵。
撫崧看了眼他身後,沒看到彆的人,問道:“其他人呢?”
歸厝長老看他一眼,疲憊道:“天陵和觀微他們找地方閉關去了,不想再管這事,打算以後就做個無門無派的散修。我有幾個跟著我一起走的弟子,也讓他們先幫忙看著。至於我……”
他長長歎了口氣,握緊了拳頭。
“我放不下這件事,看著他們倆還好好的,高高在上繼續做他們的仙尊和少爺,我受不了。我知道你倆也是倔驢,肯定不會就這樣算了,一定還會查,就來找你們了。”
雲歸:“那走吧。”
歸厝長老無精打采地跟上。
三人報上名號,小廝立刻
警惕地看著他們:“華彌仙境的人?”
“老夫三人已離開華彌仙境(),往事不必再提⒋()_[((),此次前來,是來拜訪貴府的家主,有事和他們相商。”
小廝上下打量他們,到底不敢自作主張,轉頭叫了一聲,讓人去通傳,自己則牢牢守在門口,不肯放人進去一步。
特殊時期,雲歸也沒在意這點無禮。
等到裡麵的人來回信,那小廝才打開門,帶著他們往裡走。
仙府幽靜,曲徑通幽。
兩旁的建築也算大氣,籠罩在半山雲霧裡,頗有些世家氣派。
棠溪家裡最近也不好過,小廝聽了不少傳言,深信就是墨知晏斷了棠溪家飛升頂尖家族的希望,也斷了他的仙途,十分氣憤,一邊走一邊用他們能聽到的聲音“小聲”抱怨:“還第一仙門呢,害死我家大少爺,也沒個說法,現在還上門來,真是不知道哪來的臉?”
撫崧:“嘿你這小子……”
“撫崧。”雲歸低喝道。
歸厝長老:“墨知晏和墨天曄害死我弟子,我跟他們翻臉,出來查這件事,怎麼就沒臉了?說話前先看看自己,你家家主派人從華彌仙境搜刮了一批法器丹藥不夠,聽到動靜,又巴巴地跑去想要再訛出點好處來,就很有臉了嗎?他帶走那些丹藥還有大半是我煉的。”
小廝漲紅了臉,跳腳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家家主隻是關心少爺而已!再說了,我家那麼大一個少爺,那麼難得的好天賦,還是天生玲瓏心,悟性也是一等一的,本該帶著家族好好發展的,就這麼死了,難道不該……”
“琉璃心?”歸厝長老愣了。
這個東西怎麼那麼熟悉?
華彌仙境的藏書閣對長老是完全開放的,長老們都是裡麵的常客,隻不過擅長的方麵不同,查閱的書籍也就不同,有部分還是各位長老親自書寫了放進去,供弟子學習。
歸厝長老擅長煉藥,常年翻閱的書也基本和醫藥相關。
這個詞,他是看到過的,依稀記得,有本書裡提過一句……
小廝也是偶然聽家主炫耀時說過一次,並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隻昂著頭說:“怎麼?”
歸厝長老定住了,好半天才緩緩轉頭,問雲歸,“墨知晏……是不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來著?”
“就是……他換給掌門的那一顆。”
……
“震驚!仙門魁首竟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且看……”
姬珠打斷他:“行了行了,你都念了十來天了,還沒膩歪啊?不是,你跟他們多大仇啊,這麼執著?”
“沒仇啊。”承桑祁說,“但我好兄弟跟他們有仇嘛,我當然是同仇敵愾啦。”
“說起來,你好兄弟人呢?我半天沒見他了?見他相好去了?”姬珠托著腮,小腿輕晃,輕輕踢著麵前的海水。
“你彆說這麼直白,他會害羞的。”承桑祁捂著嘴
() 靠過去(),就是他家那口子來了(),我剛才去那邊的小樹林找他,一進去就看到他麵前的白毛,嚇得我趕緊就退出來了。”
“哇哦,小樹林誒。”
“懂得都懂,明白就好。”
被他倆議論的白毛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懂得都懂”了,正背靠著大樹,曲起一腿坐在地上,拿狗尾巴草編小兔子玩。
而他相好這會兒正坐在他對麵,一手拿著一顆珠子,一手提著筆,在細致地銘刻著什麼。
顧隨之看了一眼,有點驚訝,“這不是我挺久以前教你的那什麼嗎?你居然還記得。”
“嗯。”
顧隨之挪過去,下巴墊在他肩膀上,懶洋洋地看著他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顆鉛灰色的小球,裡麵還算乾淨,就是外表蒙了一層淺灰色霧氣,看起來有點混濁。
半個巴掌大一顆,林慕沾了點水,正在外麵一筆筆書寫符文。
這符文教學的時候有點久了,還是林慕把棠溪聿風廢了那會兒顧隨之教他的,林慕一邊回憶一邊寫畫,花了點時間才完成。
隨著最後一筆落下,林慕想要灌輸進去的記憶也被清楚地銘刻在了灰色小球之上。
和上次不同,他當時強行灌進棠溪聿風腦子裡的記憶,就隻有和棠溪聿風有關的,這一次,他又多加了一部分。
“你費力把棠溪聿風的殘魂從劍裡摳出來,就為了這個?”
棠溪聿風身死時,林慕的氣運也隨之回歸了一部分。
但不知道是棠溪聿風怨氣太大,還是什麼原因,他的殘魂竟然附了一部分在氣運裡麵。
反正沒什麼影響,林慕也就沒管他。
這會兒用得上了,才專門把他從氣運裡剔除出來。
林慕鬆開手。
那灰色小球受到牽引,消失在半空中,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他最牽掛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他牽掛的,是他自己的心臟,還是墨天曄的心臟。
林慕擦乾淨手指,正要站起身,被人從身後撲倒在地,他回過頭一看,顧隨之神色不善地盯著他,哼了一聲,“你拿了一下午棠溪聿風的殘魂,真不愧是前世白月光啊。”
林慕:“?”
林慕默了,“你對白月光的定義也是很寬鬆。”
顧隨之:“那你說你的白月光是什麼?”
林慕:“……”
他就沒有這東西,除了他母親,他最喜歡的分明就隻有……
顧隨之盯著他的眼睛,眯了眯眼,想到什麼,神色變得更危險了。
“我懂了。”
林慕想把他推開,“你懂什……”
“說。”顧隨之任憑他推,動也不動,逼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究竟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修煉?”
林慕:“……”!
(),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