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暴露自己是個人的事實了,林慕安心等著身上陣法的力量褪去，就是有些糾結，要怎麼跟這條龍說離開的事。
這條龍看起來真的很喜歡他。
走到哪都要帶著,短短幾天就給他買了一個衣櫃的衣服，就放在金山旁邊，天天帶他去找吃的，尤其喜歡把他揣在懷裡，沒事就捏著他的爪子玩，拿著梅花到處印。
他都懷疑，這條龍是不是已經忘了,他不是一隻真正的貓。
也忘了……他遲早是要離開的。
不管怎麼說,相遇就是緣分，何況這條龍真的幫到了他，也不像傳說中的妖族那樣窮凶極惡,心思叵測,見人就殺,應該算是一條好龍。
林慕打算找個機會，好好地和他告彆。
而這個時機來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快。
變成貓的第四天夜裡,他身上忽然傳來一陣酸脹,把他從睡夢中吵醒。
林慕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變化。
隻有巴掌大的小奶貓逐漸拉長變形，林慕看著隱隱約約出現的手臂輪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一時又沒反應過來。
直到小腿挨到冰涼的金子,給小貓量身定做的衣服被撐裂，掉在他手邊，他看著那塊巴掌大的布料,腦子才轟的一聲，想起來了。
他的衣服！
化形的時候掉在外麵的沼澤邊上了！
他身上是光的！
“嗯……”身邊的銀龍溢出一聲鼻音，似乎察覺到了他這邊的動靜，尾巴自然而然伸過來，圈住他，把他往身邊帶了帶。
林慕想攔，沒能攔住，一個踉蹌，差點趴在了銀龍身上，好在及時拿手撐了一下。
他紮頭發的發冠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頭發披散在身上，滑落下來的感覺尤為清晰，更加提醒了他現在是什麼狀況。
林慕咬了咬牙，從臉頰紅到了耳根。
“嗯？”銀龍好像也感覺到了尾巴勾住的觸感不太對，動作停下，閉著眼睛朝他的方向偏了下頭，嗓音裡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大半夜的，你又怎麼了？”
銀龍緊閉的眼皮動了動，眼看就要睜眼，林慕一時情急，抬手一招，從旁邊擺著的櫃子裡麵隔空取來一件衣服。
給小貓做的他肯定穿不了，隻能拿顧隨之的。
顧隨之每次化完形後，衣服都是直接穿在身上，變成龍也是直接變，也不知道把衣服弄去了哪，好在這個櫃子是他特地從地麵那個小村落裡搬下來的，顧隨之說過，這是他小時候用來裝衣服的衣櫃，裡麵還掛著兩件白色舊衣。
林慕手忙腳亂係衣帶，不等他把衣服整理好，耳邊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噗……”
像是什麼東西漏了氣。
林慕愣住，整個人的視野忽然降低。
顧隨之半睜不睜地掃了身旁一眼，想看看這貓半夜不睡覺，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該不會是還沒死心，又想給什麼人寫信？
他一眼掃過去，嗯，沒有跑，還在。於是放心地重新閉上眼。
過了兩秒，又睜開。
“嗯？”
顧隨之陷入了沉默。
林慕比他還要沉默。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還帶著肉坑的小手，生無可戀。
顧隨之腦海裡的睡意一掃而空，他稍微坐起身，眼神一言難儘，“雖然我知道你挺小的，但你小成這樣，有點太過分了吧？”
這小孩有二歲沒有？
這麼小的小孩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原來前兩天不說話，不是想跟他假裝，而是真的不會說嗎？
林慕一個字都不想說。
他這是……返老還童了？不對，他不老。感知身體裡的靈力，也才堪堪築基，約等於無，彆說這條龍，就是那隻脆弱的狐狸，也能一根手指按死他。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的陣……”他想質問麵前的銀龍，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暴露他的真實年齡。
他這兩天做了太多可怕的事情，被人無時無刻抱在懷裡，還被各種打扮，捏著爪子當玩具一樣把玩，要是暴露……他不敢想。
他絕對會被嘲笑的。
尤其是承桑祁，他要是知道這件事，說不定還會專門寫本書來笑他。
小孩就小孩吧，丟小時候的臉不算什麼。
“你說什麼？”小孩子說話聲音含糊，顧隨之沒聽清楚。
林慕張了張嘴，又合上，垂頭喪氣，“沒什麼。”
往好處想，他現在又是個人了，總比奶貓要好。
肩上忽然搭上一條尾巴。
林慕轉頭看去。
顧隨之把他肩膀上滑落下去的衣服提上來，納悶道：“你都不冷的嗎？”
林慕人變小了，原本還算合身的衣服就變得鬆鬆垮垮起來，半邊肩膀都露在外麵，小小的孩子滿臉失落茫然，連衣服都沒顧及到。
顧隨之不知道他突然失落什麼，想了想，安慰道：“骨相不錯，以後能長挺高。”
“哦。”林慕還是提不起精神。
顧隨之：“餓了？”
“沒有。”
林慕把腰帶重新係過，衣袖挽起來，勉強可以當衣服穿，就是下擺太長了，拖在地上，走一步就絆一下。
“待會去給你做新衣服。”
林慕驚訝地抬起頭，“還要做嗎？”
這條龍這幾天已經給他做了不少衣服了，怎麼又要做？雖然他變成人，原來的衣服穿不了了，但他也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之前是不好出聲打斷，現在就沒必要了吧？
等等，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猜測。
這條龍該不是不準備放他走了吧？
“不然呢？你準備就這麼光著？”顧隨之上下打量他，“你現在可沒有皮毛護體了，彆回頭凍個高燒出來，我不會照顧你的。”
林慕手放在
膝蓋上，不引人察覺地攥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鼓起勇氣說：“其實我可以回……”
“喜歡什麼顏色樣式的？”顧隨之頭枕著尾巴，饒有興致地問他，“前兩天你那個模樣，我都不好征詢你的意見，說說看，等會照著給你做。”
林慕：“我想回家。”
顧隨之眼中悠然的笑意淡了。
林慕跪坐在地上，手按著膝蓋，仰頭望著他，墨黑的眸子澄澈真摯，“多謝……前輩這兩天的照顧，我……我差不多恢複了，家裡人還在等我，我該回去了。”
“我要是不讓你走呢？”
林慕認真道：“那我也還是會離開的，我家裡人真的會來找我。”
顧隨之輕嗤一聲，“那就讓她來，我都要看看，是誰能從我手裡搶人。”
林慕感到點為難，他不想看顧隨之和其他人起衝突，這完全沒有必要，而且……他也不知道顧隨之為什麼非要留下他。
“總之你彆想走。”顧隨之一槌定音。
林慕在心裡歎了口氣，清秀的眉梢微微皺起，小嘴抿緊。
“好了，差不多天亮了，想吃什麼？”顧隨之又換回了平常的語氣，帶著點笑意問他，“喝了好幾天奶，想不想吃點彆的？”
林慕小聲說：“我都可以。”
“那就我來定。”顧隨之坐起身，小山一樣的銀龍化作二十出頭的男子，白衣銀發，眸光輕掃，把他抱起來，和往常一樣抱在懷裡，閒庭漫步朝外走去。
離開山洞的瞬間，他仿佛是走過了一堵無形的牆，一步邁出，銀白色的長發化作黑色，眼睛也變為純黑，兩人憑空出現在街道上。
早起叫賣的小販還在吆喝著攬客，空氣裡彌漫著未散的晨霧，沿街攤子支起竹竿，鍋裡滾動著濃白的湯底。
老板站在攤前哐哐哐分割牛肉，注意到他們，抬起頭熱情道：“客官，來份牛肉麵嗎？剛出鍋的牛肉，清湯紅湯都行。”
“吃嗎？”顧隨之偏頭問懷裡的孩子。
林慕小手扶著他肩膀，看都沒看就點了頭。
顧隨之對老板道：“來一碗，紅湯。”
老板喜笑顏開，“好嘞，您二位裡麵坐著，稍等片刻，麵馬上就來。”
顧隨之抱著人找了個地方坐下。
林慕推了推他，“放我下來。”
顧隨之抱著他的手一動不動，麵不改色地說：“放你下來，你就跑了。”
林慕：“……我不跑。”
顧隨之：“那也不行。”
林慕憋了一會，“你這樣，我沒辦法吃。”
顧隨之把往下滑的人往上掂了掂，“前幾天不都這麼吃的嗎？今天突然鬨什麼？”
林慕半邊臉都溢出血色，很想讓顧隨之彆說了，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打斷。
就這麼一會兒，老板就把麵撈出了鍋，蓋上一層牛肉，再澆上一勺紅湯，熬的奶白的湯底滾燙，香味立刻就噴了出來。
顧隨之長相還頗為年輕，老
板把他們當成帶弟弟出來吃飯的兄弟，還尤為貼心地多給了一個小碗。
顧隨之抽出筷子，“能吃完嗎？”
林慕哪知道自己現在的食量是多少歲的，就算是二歲，他也不記得自己二歲的時候能吃多少東西。
他悶悶道：“吃不完。”
還是不要硬撐，等回頭吃不完就不好了，他不想浪費食物，總不能等吃到一半發現吃不完，讓顧隨之吃他吃剩下的吧？
顧隨之給他分了一半，林慕想去端自己的小碗，順便借機從顧隨之身上下去，顧隨之拍了拍他的頭，“坐好了彆亂動，等會兒摔了彆哭。”
林慕想反駁說他才不會哭，他從來就很少哭，但這事反駁了也沒什麼意思，於是還是算了。
“我下去吃。”林慕找了個理由，“這樣會弄臟你的衣服。”
顧隨之挑了下眉，總算把他放了下去。
林慕端著小碗坐到一邊，認認真真吃麵，鼻尖忽然察覺到一絲熱氣，麵前多了兩塊肉，他看向顧隨之。
顧隨之還拎著筷子，問他：“還要嗎？”
林慕搖頭。
顧隨之又放了兩塊。
林慕：“？”
“彆說我餓著你，肉都不給你吃。”
“……”林慕說，“不會，我……不太喜歡吃這些。”
顧隨之來了興趣，“哦？那你喜歡吃什麼？”
林慕欲言又止，他六七歲就辟穀了，吃東西這件事對他來說算是挺久之前的記憶，要不是遇到了顧隨之，他都快忘了食物是什麼味道。
“我沒有喜歡吃的東西。”
顧隨之一手撐著下頜，“那就是都喜歡，不好意思說？”
林慕：“……”
顧隨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覺得這麵團子一樣的小臉手感不錯，又捏了捏，“沒事，不用害羞，等會兒帶你吃個遍，喜歡吃什麼你就說，小小年紀，飯得吃飽。”
林慕麻了。
又來了又來了，這條龍壓根就不會聽彆人說話，隻要認定了一件事，就沒給人反駁的餘地。
他揉了揉臉，鬱悶地低下頭。
顧隨之看著他垂落下去的眼睫毛，密密實實，像是小扇子一樣，“不高興了？”
林慕習慣性想搖頭，顧隨之說：“不高興了你就說出來嘛，搖頭做什麼？等會兒我真帶你去吃了，你不喜歡又不說，那我怎麼知道，無師自通讀心術嗎？你想都彆想。”
林慕心想我剛剛說了，你也沒聽啊，小嘴張了張，一手扶著碗，悶悶地說：“我就是覺得，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
“這不是我自找的嗎？”顧隨之自我認知良好，“我活該啊。”
林慕：“……”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說自己的人。
“本來就是嘛，是我自己要留下你的，那這算什麼麻煩？我要是不想要，直接把你扔出去不就行了嗎？再不然幫你找找家人也行，”顧隨之說，“怎麼
可能怪到你身上去？”
林慕愣住了，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你怎麼這麼好欺負？”顧隨之沒忍住手癢，又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拎著他腮邊那塊軟肉晃了晃，“誰都能欺負你似的。”
林慕反駁他：“我才不是……”
在顧隨之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的聲音弱了下去，“我不是對誰都這樣的，總之，我不好欺負。”
顧隨之心說才怪，你簡直不能更好欺負了。
脾氣還沒貓大。
但他沒把這話說出來，隻是問：“哦？我哪裡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