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履,林慕選擇無視顧隨之的話。
他剛才分明隻是想說……
想說什麼來著?
算了。
源柊梧麵上的煩躁一掃而空,涼涼打量著內侍,“喲,這不是我五皇兄的狗腿子嗎?怎麼,來找我?”
內侍被他一句毫不客氣的狗腿子說得麵皮扭曲,又不敢跟他嗆聲,隻得陪著笑:“不是不是,我來找旁邊這位……有事。”
一聽不是找自己,源柊梧閉上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站在一旁看好戲。
林慕:“什麼事?”
那內侍看看源柊梧,又看看他,心裡很有點糾結。
他要說的話……是能當著六皇子這混世魔王的麵說出來的嗎?
最後還是主子的命令占了上風,他用力一掐大腿,還是開了口:“我是五皇子身邊的人,奉殿下之命來找你……”
他暗示意味十足地一頓。
昨天那場皇子之爭,整場拍賣會的人都看見了,他相信,這人隻要不傻,聽他抬出五皇子的名號之後,一定能猜出他的來意。
林慕確實猜到了,這位五皇子無非就是衝著梧桐翎來的。
他利落道:“不賣。”
內侍哽住。
五皇子也不是想要買啊,他是想……
他又偷偷看了眼源柊梧。
五皇子身份尊貴,向來都是為所欲為,類似的事沒少做,他跟五皇子這麼多年,早已習慣了如此行事。
但這一次,偏偏就被五皇子的死對頭撞見了,原本十分順溜的話愣是沒能說的出來。
要是落下什麼把柄,讓六皇子抓住了……
內侍斟酌用詞,儘力委婉:“……少俠。”
他憋出一個詞,強行擠出一個小,老臉上的褶子皺成一團,“您這就說笑了,殿下就是想跟您交個朋友,您看您現在……”
“不方便。”
“……”
內侍臉都漲紫了,真想不管三七一十一,讓林慕直接把東西交出來。
源柊梧早沒了耐心,催促道:“走了,你跟他廢什麼話。”
林慕和他視線一對,抬步朝城門外走去。
內侍急了:“少俠,你這是……”
他說著就提起袖子想去追。
源柊梧指尖藍色靈力一閃。
一道水劍從他掌心半寸外的空氣中飛出,把內侍衝的一個踉蹌,水劍散開,兜頭把他渾身的衣服澆得濕透。
內侍被凍得渾身發抖,再藏不住怒意,眼神暗含陰狠。
“六皇子,您這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生的皇子,仗著有幾分天賦,就敢如此囂張。
等到未來五皇子繼位……
源柊梧輕蔑道:“你再大聲點,把你家主子讓你來做的事大聲說出來,那邊的人還沒聽到。”
他們在這站了半天,又都是
一身搶眼的打扮,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綾月國國都十分繁榮,城門口進出的人絡繹不絕,不少人都在往這邊看過來。
內侍不敢吭聲了。
源柊梧拍拍袖子,抖掉什麼晦氣的臟東西似的,朝外走去。
內侍怨毒地看著他的背影,又想起五皇子說的話,陰笑道:
“不識抬舉是吧?那就隻能到陛下麵前說道說道了,三十年沒人能完成的任務,你以為你是誰?得罪了我綾月國……”
他一甩袖子,轉身朝皇宮走去。
城門外。
林慕在看這次任務拿到的信息。
鮫人淚在三十年前丟失,任務上的說法是失竊,但又說不出具體是怎麼被人偷走的,盜賊的特征和懷疑對象,隻是模棱兩可地說了鮫人淚可能出現的地方。
“前輩,有人在盯著我們嗎?”
經過這件事,他和五皇子的仇是結定了。
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派人來追殺他,還是謹慎為好。
這麼想的時候,林慕發現自己竟然沒覺得有什麼。
大概是前輩子被人追殺習慣了,對於結仇這回事……
也就跟著習慣了。
顧隨之用神識檢查了一圈,懶散道:“沒有。”
林慕問:“這個任務……我們要從什麼地方入手?”
顧隨之沒答,反問:“你的想法呢?”
林慕一怔。
這段時間以來,無論是去南疆還是來綾月國,顧隨之一直表現得十分強勢,接下這個任務也是。
但他也知道,顧隨之是為了他好。
他的目標隻是變強,隻有變強才能報仇,才能不再被彆人輕易奪走東西。
既然跟著顧隨之的思路走,最終的結果也一樣,他就沒有提出反對。
他還以為這次顧隨之也會像之前一樣……
林慕奇怪歸奇怪,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鮫人居於大海,離水就會枯死,但天賦得天獨厚,幾乎全族都是水係單靈根。”
他說到這裡,往回看了一眼,恰好看到源柊梧走出來。
源柊梧簡潔道:“走。”
——鮫人全族皆是水係單靈根,源柊梧就是單係水靈根,還知道鮫人淚的線索。
林慕淺淺頷首,一起朝遠處走去。
“他應該知道什麼,或者說,他和鮫人族應該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聯係。”
林慕在心裡補完自己的話。
顧隨之大方誇讚:“真聰明,我也這樣想。”
“……”
這是誇他還是誇自己?
林慕放棄了和顧隨之在識海內交流,看向源柊梧,開門見山地問:“你說的線索是什麼?”
源柊梧沒想到他能這麼直接,停下腳步,神色晦暗莫測,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林慕:“或者我換一個問法,你和那個丟了眼睛的鮫人是什麼關係?”
此話一出,源柊梧被戳中什麼痛點一樣,牙關猛地咬緊,一側腮幫隆起。
林慕沒有被他猙獰的臉色影響,平靜猜測道:“你母親?”
民間的風月傳說和話本故事從來不缺帝王將相和才子佳人,尤其是山精妖怪和各種身份的人之間的恩怨糾纏。
尤其是這故事裡涉及到還不是一般的狐狸精蛇妖,而是傳說中居於深海、無論男女老幼、各個貌美傾城的鮫人一族。
深宮帝王,美豔鮫人。
鮫人淚。
十分引人遐想的組合。
隻是也十分禁忌。
林慕出城後刻意和源柊梧走遠了些,遠離人群,又有顧隨之在注意著,也不怕被彆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才起了這個話頭。
林慕麵容沉靜,迎著源柊梧的瞪視。
此時已經快到十月,秋意漸濃,清風拂過群山,卷起幾片落葉。
源柊梧幾次張嘴又閉了回去,拳頭在身側緊握,指甲陷入掌心。
焦躁在空氣中彌漫。
他的掙紮肉眼可見,好像他不是在回答一個簡單的、用是與否就能回答的問題,而是親手掀開一塊塵封已久的棺材板。
放出裡麵腐朽的枯骨。
“是……我妹妹。”
源柊梧嗓音沙啞,終於還是說了出來,說完便長出口氣,肩膀也跟著鬆懈下來。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心有顧慮,“你先跟我走,等……我再告訴你。”
“等”什麼?
等離這裡遠點?
源柊梧在顧慮什麼?
林慕也不想暴露顧隨之的存在,沒解釋不會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話,跟著源柊梧離開。
源柊梧藏了多年的秘密就這樣被逼著說出了口,心情不佳,皮笑肉不笑:“心眼這麼多,你就不怕我騙你,把你拐去賣了?”
林慕直接套用了他用來噎源柊琉的話,“那彆人就會知道是你害的我。”
城門口可有不少人看到他們是一起離開的,其中還有源柊琉的人。
源柊梧諷刺:“這裡可沒人會管這個。”
林慕不言,他當然知道人間皇族的森嚴階級遠比修仙界的弱肉強食還要殘忍,但他總覺得,源柊梧這句話裡的諷意不是針對他。
傍晚,兩人在隔壁鎮子的一間客棧裡落腳。
桌子上一盞孤燈點燃。
兩人麵對麵坐在桌子兩端,木桌上兩杯粗茶冒著嫋嫋熱氣。
源柊梧端起來喝了一口,嫌棄地皺眉,不肯再喝,放回桌子上,十分不情願地跟他解釋:“那顆眼睛是我妹妹的,她……”
他神思不屬,視線往旁邊空地一掃,說著說著就開始走神。
“我母親是鮫人聖女。”
怎麼又說到他母親那裡去了?林慕還沒來得及疑惑,就聽顧隨之訝異地說:
“鮫人聖女?”
“前輩?”
“鮫人聖女是鮫人一族
的精神領袖,跟人類國家裡的皇帝一樣,據說是他們全族最好看、實力最強的那個,好像都化神巔峰了,怎麼會跑上岸來給人族生孩子?”()
顧隨之感到離譜:她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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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好奇道:“前輩見過鮫人聖女?”
顧隨之:“打過一架。”
真是毫不意外。
林慕道:“嗯?”
顧隨之對自己的過去沒什麼興趣,看他想知道,才回憶了下,道:
“當時有條龍跑來找我打架,張嘴就是要為龍族除害,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我把它殺了之後就扔海裡去了,那鮫人聖女從水裡冒出來罵我,說我汙染大海,弄臟了她的家,然後就跟我打起來了。”
“……您為什麼要扔海裡呢?”
“海上殺的,殺完就隨手扔了,不然我還要給他扛回家去嗎?”顧隨之納罕,“它家裡龍不跟我動手才怪,禍不及家人,就作了個死而已,沒必要一殺殺一窩。”
他短短幾句話,把“惹我就死”這四個字刻在了臉上。
精神狀態十分穩定。
林慕無話可說。
鮫人族久居大海,不怎麼上岸,源柊梧擔心他不知道鮫人族,也解釋道:
“聖女和大祭祀承擔著守護全族的職責,壽命是全族最短的,每一代聖女以血脈為紐帶延續,前一任聖女臨死前會將血肉還於大海,以此來孕育新的聖女。”
“還於大海?”林慕捕捉到了一個詞。
源柊梧扯了扯嘴角:“就是讓族人吞吃她的血肉,全族都會參與,其中一條鮫人會覺醒聖女血脈,成為新的聖女。”
“我母親就是鮫人的新一任聖女。”
識海裡,顧隨之恍然:
“這就說的通了,我就說嘛,我當時聽說鮫人聖女都快三千歲了,已經快老死了,怎麼會跑上岸來,原來是新聖女啊。”
源柊梧說:“她得到聖女血脈的時候才剛成年,還沒適應新獲得的血脈,就遇上了一場災難。”
源柊梧苦笑了一聲,目光悵然,望向窗外,嗓音飄散在夜晚客棧簡陋的房間內。
“她當時大概也沒想到,那是她一生災難的開始。”
夜深了,林慕離開了源柊梧的房間。
他今夜難得沒有打坐,而是坐在桌邊沉思。
顧隨之有點困了,強撐著問他:“眉頭都快夾死蚊子了,你在想什麼?”
“在想鮫人聖女。”
強大的外敵入侵,新繼承血脈的稚嫩聖女強忍恐懼應戰,和強敵兩敗俱傷。
瀕死之際,又被人族打撈上岸,遇上了野心勃勃貪婪無度的人族帝王,從此一生被囚於深宮,再也不得返回故鄉。
沒有所謂的浪漫愛情,沒有救贖和背叛,有的隻有冷冰冰的利用和無儘的貪欲。
生於大海的聖女最終永眠於深宮。
“我父皇對鮫人的傳說一知半解,以為‘血脈傳遞’是字麵意思,想讓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