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33(1 / 2)

顧隨之嘗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

林慕說完那句話,便不再搭理他,收拾好東西就退房繼續趕路。

一路上,不管他是認真道歉,裝作無意地閒聊,還是找話題逗趣,裝可憐說自己餓了想吃東西……就連路邊的花花草草都被他薅著聊了一遍,還是沒能得到林慕的回應。

就連找抽都沒能如願!

顧隨之臉上慣常漫不經心的笑意一點點消失。

顧隨之之前騙了林慕,他的視線並不完全受林慕的視野影響,就算林慕沒有照鏡子,他能看到外界的情況。

此刻,看著林慕低頭仔細辨彆地圖,側臉雪白優美,冰雪般透徹寒涼,唇角自然微微下垂,始終不肯和他說哪怕一句話,情緒都欠奉,對他如對彆人一般冷漠。

終於,顧隨之後知後覺感到了棘手——他就沒覺得什麼事情棘手過。

顧隨之意識到一件事。

林慕沒切實感受過他的實力,他也沒真切感受過林慕的性格。

他知道林慕沉默寡言,很有點冷情冷性,但林慕並沒有把這種冷漠用在他身上過。

對他始終是特殊的。

這種特殊源自於兩人的特殊關係,源自於他對林慕的幫助,所以林慕願意縱容他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他玩過火了。

不經同意、也不顧林慕反對,強行把人捆起來……顧隨之想想自己做的事,也不由得承認,確實是他過分。

他越了界。

失了分寸,得寸進尺太多。

看著林慕對彆人的冷淡,和自己親身體驗,感受還是不太一樣。

過去林慕總給他一種很好逗也很好哄的錯覺,脾氣好到沒有脾氣,以至於他都忘了,林慕手起劍落連廢了兩個人。

刀沒架自己脖子上,確實感受不到那種涼。

現在好了,透心涼。

漸漸的,顧隨之不再沒話找話,安靜下來。

林慕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再也不想理他,把他和棠溪聿風之類的人劃成一派了吧?

識海內,顧隨之難以克製地感到了心慌。

“林慕……”

他低低叫了一句。

還是沒有回應。

顧隨之眼裡的笑意徹底散了。

他這邊慌著,另一邊,有人才是真的肝膽俱裂。

荒山上的小屋裡彌漫著苦澀的藥汁味,開窗通風也沒能散去多少。

短短一個多月過去,棠溪聿風已經被摧殘得不成人形。

墨知晏隻把他當藥引子,怎麼可能費心給他打理,受傷時穿的白衣本就滾了一身爛泥和血汙,又染上了漆黑的藥汁,變得肮臟汙穢不堪,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味。

床單醃菜一樣揉在身下,他下巴上胡子拉碴,兩頰凹陷進去,一眼望去,竟然隻能看到一雙無神的眼睛,眼球突出眼眶。

要是讓不知情的人來看,任憑誰也認不

出這是華彌仙境曾經那個風光霽月的首席大師兄。

這段時間以來,棠溪聿風一度試著打感情牌求情,放低了姿態,求墨知晏饒他一命。

可惜對方無動於衷。

又試著反抗,不顧形象謾罵撕扯。

但他一個修為被廢、筋脈儘斷的人,怎麼可能是墨知晏的對手。

再不起眼的築基期也是築基期。

不是他一個廢人能比擬的。

墨知晏見他抗拒得厲害,覺得煩了,索性把他手腳都捆起來,又把他下巴卸掉,方便每日灌藥。

棠溪聿風本就隻剩一隻手,另一隻長久沒得到醫治,和斷了也沒什麼區彆。

他也有幾分倔,怎麼都不願意吃藥。

吃了就會死,還是給彆人做嫁衣,他恨毒了墨知晏,怎麼可能願意拿自己給他鋪路。

墨知晏氣急了,乾脆不給他飯吃,餓得很了,再強行灌下去。

然後弄的更加狼狽。

每當這時候,棠溪聿風都會想起從前。

兩世記憶加在一起,他都沒有這麼落魄的時候。

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一朝跌落泥潭,被人像條狗一樣對待。

棠溪聿風如今唯一的盼望,就是他的家人、或者華彌仙境的人能發現不對,趕來救他。

但這也很難。

修仙之人對時間的感知本就不靈敏,動輒閉關幾年幾十年都是常有的事。

外出曆練起來就更是沒數,他身上帶著大量保命的法器,就是遇到超越幾個境界的人也有一拚之力。

隻要玉佩未碎,魂燈沒滅,很少會有人專門關注他。

棠溪聿風悔恨不已。

也是他太過傲慢,自詡實力足以在修仙界立足,拒絕了家中長輩隨行保護,不然也不至於讓這樣一個小人,害到如此地步……

隨著時間流逝,棠溪聿風能感覺到,身體裡的靈力徹底潰散殆儘,幾度重創的筋脈千瘡百孔,更不用說其他。

他感到絕望。

就算有人救下他又如何呢?他永遠也回不到從前了。

元嬰破碎,筋脈被毀,他此生就隻能做個廢人。

對於一個從小就作為天才被人仰望的人來說,這是何等殘忍的事情。

墨知晏害怕他傷勢過重,堅持不到四十九天就死了,帶了不少藥給他灌下去。

但他本就不是醫修,不懂治傷,又怕彆人發現端倪,不敢向專業醫修求助,全靠自己從藏書閣的醫書裡找藥房再偷偷買藥來熬,配方和份量都拿不準,更加重了棠溪聿風的痛苦。

徹底失去希望後,棠溪聿風放棄了掙紮,整日癱在床上,像個活死人一樣,任憑墨知晏擺弄,毫無反應。

直到今天。

——四十九天隻剩一天了。

棠溪聿風意識到這件事時,突然從一潭死水的狀態中被驚醒。

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死死瞪大了眼睛,即使夜深

了也毫無睡意,隻覺得大腦一片麻木。

虛空中。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

宛若淩遲。

天亮時,房門砰一聲打開。

墨知晏端著一碗藥走進來。

這是最後一碗。

隻要讓棠溪聿風喝下這碗九天青蓮熬成的藥汁,就到了收取成果的時刻。

墨知晏用腳帶上門,意外發現棠溪聿風今天居然沒有裝死。

他很快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心情好,兩眼一彎,本來隻是清秀的臉顯出幾分甜蜜乖巧,親親熱熱道:

“師兄今天精神頭不錯,這是在等我?”

他不可能天天往外跑,會引人懷疑,大多時候是讓墨十七來給棠溪聿風喂藥。

墨十六還被關起來審問,就算放出來也不堪大用了。

墨十七早被他控製,算是他在這裡唯一的心腹,凡是見不得人的事,他又不方便出麵的,都會交給對方。

“前段時間替師兄請的假都到期了,師兄再不露麵彆人就該懷疑我了。”

墨知晏在床邊凳子上坐下。

棠溪聿風徹底廢了,沒什麼威脅性,他有什麼牢騷都能說給對方聽,但棠溪聿風的身份卻是個麻煩事。

之前他都忘了還有魂燈這回事,好在他深知這不是他原來的世界,留了個心眼。

這段時間裡,他明裡暗裡打聽,已經知道像棠溪聿風這種家族核心子弟,和大宗門傾力培養的親傳弟子,身上都有背後的大能下的禁製,不能貿然弄死,不然絕對會暴露自己。

他不能說讓對方消失就讓對方消失。

眼看四十九天過去,墨知晏還沒想到一個周全的辦法,很有些犯難。

不過,他為難,棠溪聿風可不會覺得。

聽了他的話,棠溪聿風眼睛亮起一豆火苗。

不大,風中殘燭一點似的,心裡悄悄升起一絲希望。

墨知晏見了,冷笑一聲:

“你高興什麼,我隻是現在沒想到辦法,不代表我就不能把你怎麼樣,再說了,拖的越久,痛苦的不還是你?”

痛苦算什麼?能活就好,隻要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棠溪聿風本來都放棄了,此刻難得見到生的希望,越發渴望能夠獲救。

他對墨知晏這樣好,把他當親弟弟看,悉心照顧他,最後得到這樣的回報。

諷刺之餘,他對墨知晏的感情全化作了仇恨。

哪怕是拖著這條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也要親眼看到墨知晏的報應。

棠溪聿風不能說話,但還有眼睛。

他的眼神把仇恨痛快表現得太明顯,好像墨知晏不能如願,他就無比開懷。

墨知晏眸子沉下來,嗤笑:“師兄好像很不甘心啊?”

棠溪聿風不屑地看著他。

“挺看不起我是嗎?覺得我是白眼狼?”墨知晏站起身,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他,“棠溪聿

風,你也好意思覺得彆人沒良心?”

棠溪聿風掙紮著吐了口血沫。

墨知晏閃身避開,眼神比他還要輕蔑:“我也不怕告訴你,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這裡才幾個月,可沒受你多少恩惠。”

棠溪聿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認定了墨知晏是個沒良心的畜牲,隻當他在推脫責任,眼裡恨意不減。

墨知晏道:“但你呢?你在華彌仙境生活了多久,幾百年有吧?墨天曄那兩夫妻從前沒孩子,把你當親兒子對待,你又是怎麼對待他們親兒子的呢?”

棠溪聿風不動了,臉上浮現出痛苦和掙紮。

墨知晏不提墨尋還好,一提墨尋,他整顆心都被悔恨反複煎熬。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偏心呢?不過是毫不在意罷了。

被束縛了一個多月的手腳經過幾輪噬心撓肺的麻癢,早就沒有知覺了,這會兒掙動幾下,熱血上來,又開始難受。

棠溪聿風的內心越發煎熬。

墨知晏嘲弄道:“擺出這副懺悔的模樣乾嘛呢?裝的這麼道貌岸然,你敢坦白地說你為什麼把這事隱瞞下來嗎?”

棠溪聿風張了張口,嘴裡隻有半截斷舌,也還是啊啊嘶吼了兩聲。

他這樣做,不就是為了……

“——為了我?”墨知晏譏諷道,“可彆裝了,墨天曄之前沒孩子,把你當親兒子看,你自己清楚你得了多少好處。就算後來生了兒子,也是個靠丹藥才能堆到築基的廢物。”

“華彌仙境靠實力說話,就算他是掌門親兒子,實力不行,也威脅不到你首席大弟子的位置,你才會對‘墨知晏’關愛有加。”

“但你沒想到這個廢物居然不是你師尊的親兒子。”

“你師尊真正的孩子天賦比你好多了,什麼資源都沒有,修煉速度還比你快得多。”

墨知晏輕描淡寫,撕了棠溪聿風最後一層遮羞布。

“怎麼,你嫉妒嗎?你不甘心嗎?他要是回來,把自己的天賦完完全全展現出來,你猜你師尊會偏心誰?”

棠溪聿風又激動起來,不顧形象,掙紮著朝他撲去。

墨知晏抬腳把他踩了回去,毫不客氣地說:

“所以你才不敢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明明是自己的情況私心,偏偏要裝得好像是為了我好,惡不惡心?”

覺得對方胡打海摔慣了,皮糙肉厚,就不去心疼對方?

簡直是屁話。

墨知晏雙手環胸:“我煩你很久了,我敢說我就是要搶他墨尋搶他的身份,還要搶他的氣運,把他踩在腳下當狗,誰叫我穿越來了呢?上天選中了我,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可不想浪費,算他倒黴遇上我——你呢,你敢說嗎?”

棠溪聿風也是氣蒙了,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墨知晏敢說,是因為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沒有行動能力,就算說了又如何?反正沒人聽

見。

要讓墨知晏出去滿世界嚷嚷,他也是不敢的。

都不用彆人,就是撫崧長老和雲歸長老在這,意外得知他的身份,他都不敢這樣做。

他會立刻就會哭訴自己的不得已,把一切撇的乾乾淨淨,是係統逼他,窮儘一切可能博取憐憫。

在前世,他被拆穿李家子的身份之後,就是這樣做的。

彼時他當著四周臉色各異的眾人,神色委屈又不可置信。

捂著心口,張嘴吐了口血。

不需要說一個字,光是他慘白的臉色,和死死捂住的心口,就訴儘了他的委屈。

不需要提醒,在場眾人立刻想起來,他為華羽仙尊丟了一顆心臟。

多麼可憐啊。

明明長在父母膝下,卻被告知不是親生。

如今歸來的那位還如此優秀。

論親緣,他是外人,是錯抱的假少爺。

占據了彆人的位置,享受了彆人的待遇,彆人的父母把他當親生孩子疼愛,而自己的親生孩子卻流落在外,受了十八年的苦。

論天資,墨尋十八歲修煉,短短五年便成元嬰,修仙界往上數幾千年,都沒有這樣驚人的修煉速度。

論心性,一個冷硬,一個嬌生慣養。

強弱對比如此鮮明。

這樣一個人,就算害死他父母,他又要到哪裡去說理呢?

人人都憐惜他,可憐他。

於是,主角在這十八年裡受的委屈就這樣一筆勾銷,彆人連問都懶得問一句,更不想聽。

要是說起來,就隻需要一句,你都害死人家父母了,還有臉訴苦嗎?

你都這麼強了,還要跟彆人搶這麼一點東西嗎?

足以讓人啞口無言。

但現在這裡隻有一個棠溪聿風。

墨知晏撇嘴。

一個廢人,有什麼必要偽裝?

棠溪聿風被墨知晏說得羞憤欲死,拚命想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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