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聲來聽聽,我就不出來了。”
顧隨之壓著語氣,輕哄道:“嗯?再叫一聲。”
林慕唇邊浮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隻停留了短短一瞬,眼睛一眨,又恢複了平靜,疑惑得不似作假:
“我剛剛叫什麼了嗎?”
顧隨之急切道:“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你剛剛叫我的那個,再叫一遍。”
林慕撫了撫衣袖,全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經模樣。
“我怎麼都聽不懂前輩在說什麼?”
“…………”
他打定主意要賴賬,仗著事發突然,顧隨之沒辦法留下證據,隻得咽下這一口氣。
偏偏林慕還不放過他,“前輩,怎麼不說話了?我剛剛說什麼了?對了,你還沒把顏蕪身上的異常掩蓋掉。”
“不給馬兒草吃,光想馬兒乾活。”顧隨之無精打采,“我怎麼遇得到你這麼個……”
林慕語氣輕鬆:“沒辦法,你已經遇到了。”
顧隨之難得被噎了一下。
從前隻有彆人覺得他是自己的報應,他哪還能想到有今天?
尤其他還生不起來氣。
被人涮了還覺得心裡在咕嘟咕嘟冒甜水。
他回味了一下,又冒了一股。
顧隨之揣著袖子,長籲短歎,嗓音低沉含笑:“也就是我寵你。”
“咳咳……”林慕被他突如其來的低音嗆了一下。
車廂裡其他兩人轉頭看來時,他略有一絲窘迫的彆開眼。
雖然彆人不可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但在大庭廣眾下,顧隨之突然說這種話,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這話說的,本來也……
算了,林慕第一千一萬次心想。
彆人聽不到,他就沒有丟臉。
玩歸玩,鬨歸鬨,顏蕪身上的異常還是要掩蓋的。
顧隨之用臟手段扳回一城,懶洋洋出手,給顏蕪加了一層保護殼。
林慕端起一盞茶,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深思。
顏蕪能在人族行走這麼久,還沒被人發現,自有其自保手段,怎麼偏偏就被他察覺到了他身上的異常。
這究竟是陰差陽錯下的巧合,還是他那個係統告訴他……
正午時分,菩提秘境的入口循序開啟。
生長於峽穀中央的上古菩提樹足有數百米高,枝葉繁茂,樹冠撐開來遮天蔽日。
絲絲縷縷似透明似淺銀色光暈從樹冠上倒流,於半空中形成一道菩提虛影。
隱隱約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身披袈裟,盤膝而坐,雙手合十,碩大的佛珠盤在腿上。
背後一顆菩提樹穩穩生長,在他頭頂撐開一把傘。
離得最近的人一馬當先,率先進入了秘境。
其餘人緊跟其後。
反倒是各大仙門,不緊不慢,並不爭這個先。
進
入秘境後,林慕向承桑祁辭行,兩人按照之前說好的分道,各走一路。
離開之前,承桑祁笑著道了一句保重。
林慕說:“我這裡有幽夜珠的線索,如果你在半月後能來一趟正東方的鐘須廢鼎,我可以無償告訴你。”
承桑祁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還有這種好事,那行,我一定會來的,半個月後見。”
林慕帶著顏蕪離開。
影衛從陰影中走出,低頭站在承桑祁身邊,不大理解:
“他明明知道我們需要這個東西,既然早知道他的線索,卻不告訴我們,這是什麼道理?”
承桑祁屈起手指,敲了敲煙槍。
“你管人家呢,萬事萬物各有緣法,彆人本也不欠我們,有機會不付出代價就得到我們想要的消息,我高興還來不及,你說這些,未免就有點想多了。”
影衛若有所悟,“是我想錯了,那少主,既然他手裡有消息,那我們還要去尋找嗎?”
承桑祁伸了個懶腰,放下馬車簾子:
“當然要,蓬萊那個冰山不是教我們了嗎?什麼事都不要把希望完全放在彆人身上。”
他用煙杆敲了敲影衛肩膀,語重心長:
“你多少也學點好的,不要總跟南方那五個國家學,整天跟個惡霸似的,我們是正經宗門。”
影衛羞愧的低下頭。
“走,先按照我們之前搜集的信息去看一看。”承桑祁拍了拍額頭,愜意地躺下了,“還有半個月,時間充裕的很。”
……
雖說命運無常,但有時候,該發生的事情總是會沿著既定的軌道發生。
林慕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還沒走一會兒,就看到前方出現了一行熟悉的人。
統一的白色法衣,衣角印著華彌仙境的九天仙蓮標誌,一舉一動間翩然若仙。
竟然是華彌仙境的弟子。
秘境中有些靈力亂流,華彌仙境的隊伍就剛好倒黴地撞上了。
有一輛仙車破損,停下來在這裡修整。
林慕在隊伍中看見了棠溪聿風。
有些驚訝。
麵前的棠溪聿風太正常了,正常到看上去和往常沒什麼區彆,抬手說話間不見阻礙滯塞,儼然就是受傷之前的模樣。
……墨知晏當真選擇治好了他?
不,不可能。
“他身上有股陰寒之氣,”顧隨之也看到了棠溪聿風,說,“他的手還有他的修為,都很奇怪,不像是正常醫修治療過後的模樣。”
林慕轉念一想,大致明白了。
墨知晏手裡有個係統,近乎無所不能,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墨知晏曾經就做過這種事。
雖然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讓棠溪聿風表麵恢複了正常。
但墨知晏不會突然轉性。
核心弟子身上都有命燈,棠溪聿風要是無端橫死在外麵,宗門一定會追究。
但這裡是
菩提秘境(),秘境之中多的是凶險異常的地方?(),棠溪聿風要是死在這裡,就再合情合理不過了。
華彌仙境此行跟著來的兩位長老,一位合體期,一位大乘期,修為都超過了菩提秘境要求的合體期,留在秘境外壓陣。
進入菩提秘境的弟子中,修為最高的就是一位內門執事,出竅期巔峰,剛好在菩提秘境限製的範圍內,負責保護這些弟子的安全。
一走過去,他立刻感知到有外人進入他們附近,眸光暗含戒備的看過來。
一看之下,就是一怔。
這一次,林慕蹭了彆人的馬車來,一直到進入秘境都沒有露麵,那兩個長老也不可能無端去透視彆人的馬車看見他。
但這位執事也是見過沁華夫人的。
這說不上巧合。
之前霄鶴大殿上那一場對峙,原本上下團結一心的華彌仙境內就隱隱有了嫌隙。
親近掌門一派力保墨知晏。
而另一派態度微妙,對這位掌門之子的看法也悄然發生了轉變。
再兼之華羽仙尊昏迷一年未醒,整個華彌仙境內部氣氛日益緊繃。
此行一同前來的,就隻有親近掌門那一派。
既然是親近掌門那一派,又怎麼可能不認識掌門夫人?
林慕那張臉和夫人可謂是照著模子複刻,乍一看之下,由不得他不驚訝。
“你是……”執事驚呼出聲。
他這一嗓子,把其餘人的眼光也吸引了過去。
墨知晏回頭一看,簡直牙關都要咬碎了。
——墨尋!!!
竟然是他,他還敢來!?
要說之前他還不明白明顯為什麼對他這個態度,現在他就再清楚不過了。
他以為他是被命運選中的人,提前窺見人生的劇本,還擁有了無所不能的係統,就像是開了掛一樣。
結果彆人也有。
他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執棋的人,絞儘腦汁地謀劃著想要逆天改命。
可最後落在彆人眼裡,卻全然成了台子上的小醜。
執事快步走過來,其餘弟子也放下手中的事物,有意無意朝這邊看來。
“林哥,你認識他們嗎?”顏蕪探頭探腦。
林慕簡潔道:“認識,有仇。”
顏蕪:“啊?這是你的仇家嗎?”
他縮著尾巴做狐狸多年,一直與人為善,就怕什麼時候結個仇,把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剛下意識縮起脖子,又想起這裡是菩提秘境。
合體期以下才能進入的菩提秘境。
而他是出竅期大圓滿,合體期之下最強。
顏蕪立刻又支棱起來,一跺腳擼袖子,呲牙做出凶惡的表情。
來啊,乾啊,誰怕誰?
但林慕卻沒有和他們打一架的意思,隻是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單手搭著腰間長劍,轉身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竟是連
() 句話都不想和他說(),直接就想繞路。
執事一震袖袍④()_[((),幾步已經走到了近前。
眼看他想走,不知為何,心裡有種奇怪的觸動,好像自己認識這個人一樣。
修仙之人總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執事還是出聲:“這位少俠,你是要往那邊去嗎?”
林慕停下腳步。
還真是,他想避開,但這些人是真不想放過他。
不過事情還是有所變化的,在前世,主動開口叫住他的是墨知晏,而這一次則成了其他人。
他不會主動跑到華彌仙境去認親,但是他並不怕這些人發現他的身份。
能掩蓋最好,也算減少點麻煩。
但是暴露了也無所謂,給墨知晏多添點堵,他也是樂意的。
順便還能打探一下棠溪聿風的情況。
林慕眼睫一動,轉向他,眸子似水沉靜,透骨的涼意。
“對。”
他如此惜字如金,對方卻好像全然沒感知到他冷漠的態度,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親和:
“我們也是往那邊去,少俠要是不嫌棄,不妨和我們同路。”
華彌仙境的弟子圍攏過來,麵露訝異。
這位執事可是出了名的黑臉無私,冷麵無情,還從沒有人見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人群之中,墨知晏雙拳緊握。
反而是棠溪聿風,依舊白衣翩然,笑容溫雅,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仿若不曾認識他,彼此之間也沒發生任何衝突一樣。
林慕把他的異常儘收眼底。
“不了。”
“這是為何?這秘境中多有凶險,你和你同伴隻有兩人,要是遇到點什麼……”
這話說的,像是在咒人出事一樣,執事忙改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多一個人,也多一份照應。”
顏蕪有點懵。
這看著也不像仇人啊,除了人群裡那個醜了吧唧的小白臉眼神看著有點凶,臉色還有點扭曲之外……怎麼搞的還挺親切的……
執事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一個眼角都沒分給一旁的混血狐狸。
怕對方覺得自己居心不良,他主動自報家門:
“我們是華彌仙境的人,此次我們一行進入這裡的都是我宗門弟子。”
說著,他想起這裡還有一個主事的人,轉向墨知晏,語氣格外親昵,完全是長輩向彆人介紹自家晚輩的態度:
“這是我們少主。”
他沒多想,隻覺得麵前的人和掌門夫人如此相似,少主見了,也該覺得親切才是。
林慕終於光明正大把視線放到了墨知晏身上。
墨知晏就站在人群中央,眾星捧月,眾弟子分布在四周隱隱圍著他。
墨知晏收起心底的難堪,朝他露出一個暗含挑釁的笑。
然後若有似無的看了一旁的棠溪聿風一眼。
棠溪聿風也適時淡了表情。
() 一手壓住腰間的長劍。()
這一舉動,仿佛就是在說——
?本作者終歡提醒您最全的《主角被奪走氣運之後[重生]》儘在[],域名[(()
你知道一切又如何?你敢說出來嗎?
你要是敢說,你無端傷害華彌仙境首席大弟子的事可就遮不住了。
墨知晏大抵知曉棠溪聿風的性子,自然也明白林慕重生歸來為何會這樣對他。
但彆人可不知道。
林慕因為一時的意氣那樣重創了他,事後匆忙離開,想必也是慌張的,這會兒再看到棠溪聿風全須全尾出現在他麵前……
墨知晏定了定神。
棠溪聿風一貫口碑極好。
他為人低調謙遜,脾氣溫和,平易近人,在華彌仙境中頗有人氣,上到掌門,下到剛入門的弟子,無不喜歡他。
現在棠溪聿風還願意因為曾經的“喜歡”為他保守秘密,但他要是繼續咄咄逼人,欺負他這個“救了”棠溪聿風的小師弟,可就未必了。
他也不是全無籌碼,看,對方這不就自己給他送了個把柄嗎?
墨知晏神情越發坦然,絲毫不懼。
然而,他這樣的行為落在林慕眼裡,卻隻有一個想法。
——“像個傀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