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人就是……
長魚未央遠遠望著那雙似金色琉璃的美眸，一股顫栗從心底升起。
這無關其他，隻是自然而然的生理反應。
——來自於普通凡人，在見到九天神明時，自心底升起的敬畏。
金眸，這是神裔的象征。
這就是傳說中以一己之力，斬殺數十位妖尊，結束了神魔大戰的那位……
神裔後人？
……
……
“哦豁，羊入虎口，這還真是妖族的地盤。”顧隨之說，“讓那些妖族發現了你，還不得把你綁起來當嫩羊肉涮了。”
他兩手交疊，枕在腦後：“得了，咱們也不用想彆的了，先想想怎麼從這鬼地方出去，再考慮投奔修仙界的事情吧。”
林慕藏身在一塊大石頭後。
就在離他不到十丈遠的地方，一隊妖族士兵席地而坐，中間架著火，正在喝酒。
他前世沒有去過妖族的地盤，兩世加起來，見過的妖族，滿打滿算竟然隻有三個。
三個都和顧隨之有關係。
而這三人中，先不提顧隨之的人族形態，也不提碧楪王蛇——他也沒有見過碧楪王蛇的人族形態。
剩下一個混血狐狸，人形相當養眼。
稍微收拾一下，賣進青樓都能當台柱子。
人間的風月畫本上也大多把修煉成人形的妖族描繪的俊美風流。
又有鮫人族在前，在林慕的印象裡，妖族大多容貌出色。
這會兒L看了才知道，那隻是個例。
頂著個牛腦袋的，兩隻手是人的模樣，腳卻是徹徹底底的牛蹄子；外表像人，但是一張嘴吐出一截紫黑色分叉舌頭的；還有直接就是半人半蛇形態的……
看起來都像是能吃人的。
“修仙界那些小娘皮子，太不經打了，老子一蹄子下去，直接給他打成肉泥！”
“誒，還用得著你，我上次假裝是人，受傷倒在路邊，那群傻子還真以為我就是了，跑過來救我，我吐了節舌頭給他看，當場把那傻子嚇
昏過去了哈哈哈哈！”
“就是你上次吃的那個嗎？確實傻兮兮的哈哈哈哈。”
“就是是個男的，年紀還不小了，要是是個人族小孩，那滋味可真不錯。”
說著，一群人大笑起來，拍打著大腿，鐵質酒壺在半空中一撞。
空氣裡彌漫著酒臭味。
“四個金丹期。”林慕無聲無息拔出劍。
葬魂嶺在妖族外圍，不算腹地，但距離邊境也還有一段距離，他跟著顧隨之提供的路線走，眼看要離開這個地方了，妖族巡邏的士兵也多了起來。
“等等，有人來了。”
林慕淺淺蹙了下眉，又把劍放了回去。
空氣裡突兀的出現一陣風。
地上風沙盤旋，越來越烈，落葉泥沙混在一起，伸手不見五指。
幾個喝酒喝的正歡的妖族士兵當即抄起武器站起身，牛眼一瞪，惡聲惡氣地朝著空氣嗬斥：
“呸！是誰暗算你牛爺爺？”
“給老子站出來，暗處偷襲算什麼？”
虛空裡，一道男音傳來，清淡飄渺，隻有一個簡短的音節：
“嗯？”
聽到這一聲，場中三個小妖僵直了身體。
威壓落下。
撲通撲通撲通——
三個小妖跪成了一團。
風沙平息，一個男人自風沙中走出，一身紫金色長袍，身量頎長，麵若美玉，一雙丹風眼斜斜上挑，無端顯露出幾分邪性，薄唇天然下垂。
他掃過這幾個底層小妖，撚著檀木佛珠的手指動了動。
“傅……傅大人！”三個小妖認出他，頓時嚇破了膽，額頭緊緊貼著地麵。
剛剛還大放厥詞的牛妖一雙蹄子抖得險些把地麵打出一個坑。
男人嗤笑一聲。
顧隨之道：“傅初嵇？他怎麼在這裡，他這會兒L不該在妖族的大本營那邊，跟龍族和鳳族的那幾個商量怎麼打仗嗎？”
林慕：“前輩，你認識他？”
“認識啊，這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顧隨之說，“說得準確一點，這是我唯一的朋友。”
碧楪王蛇和顏蕪不算，那是他撿回去的小弟。
顏蕪混得都不能說慘，而是慘不忍睹，混血一直就不招人待見。
碧楪王蛇當初也不是這麼威風，還是個發育不良被族人欺負的小可憐。
他有意無意地幫了他們一次，然後這倆就賴上了他。
但是傅初嵇不一樣。
林慕多看了那男人一眼，眉眼間掠過一絲情緒。
顧隨之唯一的朋友嗎？
林慕敏銳地察覺到，顧隨之提起這個人的時候，語氣和提起顏蕪他們截然不同。
好像……還有一絲懷念？
“說起來我跟他也是認識了好多年，大概十來歲那會兒L，我剛去妖族的時候就認識了，之後老長一段時間一直混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來，那時
候他還住在我隔壁。”
“後來他卡在大乘期到化神期這個界限上，卡了好多年，怎麼都突破不了，差點把心魔都搞出來了，我還一直鼓勵他，給他感動得兩眼淚汪汪，一直說我倆是最好的朋友。”
林慕手始終搭在劍柄上，沒有放鬆。
聽到這話，壓在劍柄上的指腹不易察覺地加了點力道。
“那我們現在……”
林慕停頓了一下，想問他要不要上去和朋友見個麵？
雖然這隻是一個幻境。
但是，既然是這麼好的朋友，這麼多年沒見……
“然後這個好朋友就背後捅了我一刀，還是專門跑到人族來捅的，把我捅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顧隨之不勝唏噓。
“……”
“彆讓他發現你，這畜牲心最毒了，彆的妖族發現個人，最多也就是把人吃了，但要是落到他手裡，那真是生不如死。”
林慕點點頭。
恰好傅初嵇也隻是路過，隨手教訓了這三個小妖，就離開了。
顧隨之幫他掩蓋了氣息，兩人悄無聲息從那裡離開。
等他們偷渡離開妖族邊境，到了安全的地方，林慕停下來休息。
他一邊注意四周，幾次無意識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劍。
顧隨之感覺到林慕似乎有點疑惑。
解釋道：“他是天魔蠍一族的，不喜歡吃人，就喜歡把人抓回去，在人的身上注入毒素，然後看他一點點腐爛。”
這種殺人方法，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
林慕問：“前輩怎麼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也不能說這樣的人吧，其實整個妖族都這個樣，沒幾個好東西，大家蛇鼠一窩，誰也不比誰乾淨到哪去，但也沒必要因為這個去歧視誰，不過我跟他認識，是因為那會兒L我剛去妖族，彆的妖族不太待見我。”
顧隨之說著說著，還不忘告個狀，賣個慘，“你不知道，他們都排擠我，孤立我，霸淩我，想當年我是多麼的弱小無助可憐……”
林慕設身處地想了一下他的狀況，問道：“隻有那個人沒有這樣做嗎？”
“對啊。”
林慕抿了下唇。
原來是這樣，年少時的情誼，於困境中伸出的援手，就好像身處黑暗時的一道光，也難怪他們成為摯友，這麼多年還……
“其他人被我往死裡打了一頓之後，都知道腳底抹油跑了不來招惹我，就他一個，被我打了好幾頓之後，還堅持在我周圍獻殷勤，我當時還以為，他要麼就是腦子不好，要麼就是彆有所圖，閒著也是閒著，他說要跟我做朋友，我就答應了。”
“反正是個端茶倒水的，不用白不用。”
“…………”
林慕無語：“前輩，你管這叫做朋友？”
“是他自己說的，又不是我說的，”顧隨之攤手，“我當時就差在門口插個牌子，說閒人免進滾遠點彆煩我了，誰
敢來煩我我就直接動手，但凡長了腦子的，都知道繞著我走，就他一個，死皮賴臉賴著我不跑，我就好奇他到底想乾嘛。()”
林慕無話可說。
你被排擠被孤立……還真不是無辜的，而且，被霸淩……
他持保留意見。
就顧隨之說的這些話，裡麵囊括的、他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很難說是誰在霸淩誰。
而且，他感覺這隻是顧隨之做過的事情中的冰山一角。
林慕：所以他接近您究竟是想做什麼？?()”
“不知道，他被我壓榨了挺多年，也沒見他表露出個什麼想法，搞得就跟無欲無求、真的隻是想跟我做朋友一樣，哦，不對，他好像一直挺熱衷於煽動我去仇視我父親那邊的人，一直給我灌輸他們拋棄了我這種念頭，難道是那老頭的仇人？”
顧隨之想了想，但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個什麼結果。
再說他本身也不太在意。
愛誰誰吧。
他從出生就沒見過他那位血緣上的親生父親，也懶得去關心對方有沒有被人尋仇。
顧隨之悠哉悠哉地枕著手，“他早說嘛，在我耳邊羅嗦了這麼多年，天天跟我說我那姐姐有多受寵，過的有多好，有多風光無限，我那爹對我又有多冷血無情，那簡直是……有些事情，我懷疑那老頭都未必能了解得這麼清楚，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還以為他是想給我當姐夫呢，嚇我一跳。”
他戲謔地笑了一聲：
“當時我還想，要不要告訴他，我那個姐姐就不喜歡男的，他在我這受虐再多年也沒用。”
林慕聽得搖頭：“前輩，您既然早就知道他居心不良，實在不該讓他留在您的身邊。”
“他又打不過我，”顧隨之不怎麼在意，“但凡他表露出一點不軌的心思，我一根手指就按死他。”
“那您後來不還是著了他的道了嗎？”
被背叛，然後被困在一柄劍裡沉睡幾千年……
顧隨之在想些什麼呢？
“那次啊……那次主要是當時我作了個大死。我預感到天劫快到了，要是過了天劫就飛升了，但我……不太喜歡我那父母，不想帶著他們給我的東西飛升，就把自己的魔骨抽出來了，搞得半死不活的，本來以為會死在天劫下，誰知道他背後捅了我一刀。”
林慕握著劍，劍柄原本是冰冷的，被他拿在手裡久了，碰著的這個地方染上了他的體溫，竟恍然也有了溫度。
……不太喜歡父母，是因為他們拋棄了他嗎？
明知抽出魔骨會九死一生，有極大的可能死在天劫下，還是選擇了這樣做。
確實符合顧隨之的性格。
不在乎生死，隻在乎自己快活。
顧隨之：“他作惡不少，也算是天道眼裡的蛀蟲之一了。”
“買一送一，天道得高興壞了。”
顧隨之嘖了一聲，“這一波我和天道是互相惡心啊，祂高興了，我就不高興，但我死了，祂還得給我報仇，所以大家都不高興。”
他理了理這個思路，“不對，他不高興，那我就高興了。”
說完才發現，林慕好像好一會兒L沒說話了。
他人在林慕識海外，不像在他身體裡麵的時候那麼方便，感知他的情緒也是朦朦朧朧的。
不過，顧隨之想了想自己剛才說的事，大致猜出了個結果，挑了挑眉，玩味道：“怎麼，在心疼我啊？”
“嗯。”
顧隨之這人是何等的狡猾，何況兩人剛剛還鬨了那麼一點點的“不愉快”，上天就送了這麼個機會給他。
這不得趕緊抓住。
他立刻開口：“那你……”
不得親親抱抱好好安慰他一下？
顧隨之滿腦子裡全是見不得人的念頭，不等他給自己討點福利到手，就聽林慕說：
“我決定也讓你心疼一下我。”
顧隨之：“？我還有哪個地方沒疼到位……”嗎？
顧隨之詭異的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L。
“你脫衣服乾嘛？”
林慕平淡道：“給你掐出來的傷上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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