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臉色十分難看,強壓著心中的火氣,向二人打招呼,“觀微長老,渡難長老。”
觀微長老:“你這是……”
雲歸冷靜了一下,開口道:“半個月前,負責看守魂燈殿的長老反映,魂燈殿內,此次進入菩提秘境的弟子,除了少主之外,魂燈全數熄滅,特派我們前來查看情況。”
“什麼!?”
二人瞠目結舌。
這次一起進去的可還有一名出竅期巔峰的修士,可謂是秘境內最高的實力。
怎麼會!?
“發生什麼事了?”其中一名長老當即喝問。
雲歸道:“根據看守魂燈殿的長老檢查弟子生前記憶,是此次同行的弟子之一,棠溪聿風,在秘境內突然走火入魔,對同門動手,張鬆執事一時不差,被他偷襲,又因此人在劍上下了毒,沒能將他製服,其餘弟子也……”
說到這裡,他沉重地歎了口氣,沒有把那幾個字也說出來。
但那兩位帶隊長老已經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除了少主墨知晏以外,其餘弟子全軍覆沒。
他們剛才還在感歎其他宗門怎麼如此不小心,一至於弟子死傷如此嚴重,轉眼間,自己也落到了同樣的境地。
“……那,那少主呢?”渡難顫抖著聲音問。
雲歸雙目一冷。
其他弟子儘皆橫死,這人的第一反應卻隻是關心那個不成器的少主。
此次進去的弟子,不論身份,單論天賦,哪一個不比他……
雲歸及時止住自己的想法。
既然是他們宗門的弟子,無論成不成器,隻要沒有觸犯根本性的原則,就該一視同仁,他實在不該這樣想。
但他能忍住,撫崧可沒那樣的心胸。
“你在說什麼胡話?其他弟子無端遭此橫禍,你就隻關心墨知晏一個人?”
渡難長老也是個火爆性子,“撫崧長老何出此言?我當然也心痛其他弟子,但死者已矣,我關心活著的人,有什麼錯?再者,你怎麼能直呼少主的名字?”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雲歸及時止住身邊的人,“少主還活著,我們此次前來,就是帶來了少主的魂燈。”
雲歸廣袖一展,掌心中出現一盞古銅色的油燈。
上麵的火苗正穩定地燃燒著。
此物不能隨意移動,他們也是借助了特殊的法器,才能暫時將它帶離魂燈殿。
看到這盞魂燈,兩位帶隊長老才算狠狠鬆了一口氣,轉而才想到其他弟子,心中不免又升起哀淒。
他們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來的時候還好的一行人,怎麼現在就成了這樣。
更讓他們煎熬的是,他們還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繼續等在外麵。
直到幾個月後,菩提秘境再次開啟。
懸浮在半空中的玉色光暈一閃,一個人跌跌撞撞跑出來。
頭發散亂,衣袍破爛沾滿血跡。
身上儘是深深淺淺的傷痕。
雲歸站起身。
其他三人也早就繃緊了神經,從菩提秘境開始往外放人,就都把目光放在了入口處,眼睛一秒都不敢離開。
眼看其他人都一個個出來,唯獨墨知晏不見蹤影。
要不是魂燈還好端端地燃著,他們真要擔心,墨知晏是不是也出什麼意外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墨知晏故意拖到最後一刻,就是為了躲開林慕一行人。
經過之前那一遭,他現在已經不敢去賭了。
誰知道林慕會說出什麼樣的話?
現在正是敏感時期,他不能讓這些人產生一絲一毫的懷疑。
一看到人,墨知晏眼底暗光一閃,眼淚說來就來,踉蹌兩步,哽咽地叫了一句,“觀微長老,渡難長老……”
話說一半,眼淚就掉了下來。
墨知晏再難支撐住身體似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兩位帶隊長老連忙上前把他攙扶起來,仔細感受他身上的傷勢。
發現隻是一些皮外傷之後,兩人懸在半空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觀微長老從身上掏出一瓶瓶丹藥,往他嘴裡喂去。
墨知晏感受著暖流沿著喉嚨往肚子裡彙聚,身上故意留下的傷痕快速愈合。
他緊繃著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點。
誰知一抬眼,撞進了一雙微冷嚴厲的眼睛。
墨知晏心裡咯噔一聲。
雲歸?還有撫崧,這兩個老不死的怎麼會在這?
墨知晏腦子一轉,很快明白了這兩人的來意。
這麼多弟子死去,華彌仙境必然會派人前來查看情況。
但為什麼偏偏是這兩個人?
墨知晏低下頭,掩蓋住眼底的冷意。
觀微長老冷靜一些,問他:“少主,裡麵究竟發生了何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墨知晏雙手捂著臉,再抬頭時,已經是一臉的痛不欲生,“長老,聿風師兄突然走火入魔,其他的師兄,還有帶隊的張鬆執事……”
他哽咽不成語:
“他們……他們……都沒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太弱了,我就能救下他們的……對不起!”
兩位帶隊長老連忙安慰他:“這和你有何關係?誰能預料到這樣的事?”
“棠溪聿風是何等修為,豈是你能阻止的?少主不必自責。”
雲歸忽然道:“少主突破金丹了?”
兩個帶隊長老剛才一心檢查墨知晏的傷勢,這時才發現他修為突破,驚喜道:
“少主已經到金丹中期了?”
墨知晏進去的時候還不到築基後期,這次出來,竟然直接跨了一個大境界。
墨知晏勉強從自責的情緒中抽出心神,修為提升也沒能讓他的精神振作一點,隻是慚愧地說:
“不過是些許際遇,若是我能早點提升,也能助師兄們一臂之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哭得肩膀都在顫抖。
引得兩位長老又是一陣安慰。
雲歸一言不發,久久望著他們,花白的眉毛沿著眼角垂下,目光微凝。
撫崧用手肘拐了拐他,“你發什麼呆?”
雲歸把他手推開,低不可聞地傳音:“他的修為不太對。”
“哪裡不對?”
“氣息太浮,根基不穩。”
撫崧見怪不怪,“他一下子提升了那麼多,氣息不浮才怪了。”
雲歸搖搖頭。
這麼說也不是說不通。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兩名帶隊長老一直把墨知晏視作自己的晚輩子侄,自然不會起疑,但是在他眼裡,這位少主可不是全然純白無辜的形象。
一個能無緣無故派人去殺害一戶凡人的人,真的會因為同門慘死哭成這樣?
若真是有這樣傷心,又怎麼能安穩下來提升修為,在幾個月內,僅憑著自己一個人,就把修為從築基中期提升到了金丹中期?
這可是菩提秘境,出竅期修士都必須小心戒備的菩提秘境。
築基到金丹還要過一趟心魔考驗。
莫非墨知晏身上真有天運不成?
雲歸道:“回去之後,你再陪我走一趟魂燈殿。”
撫崧道:“乾嘛?”
雲歸遠遠望著渾身是傷的墨知晏,“我想再去看看那幾名身死弟子生前留下的記憶。”
……
滄浪海邊,林慕在一間客棧住下。
經過這段時間的孵化,鳳凰蛋已經變了個模樣,從金紅色變成了純粹的紅色,上麵遍布金色的紋路,而且這顏色還一天比一天深。
終於,在半個月後,蛋殼裡麵傳來了篤篤的聲音。
裡麵的小鳳凰在啄蛋殼。
四周的溫度在升高,不需要提醒,一層水膜張開,把房間包裹起來。
鳳凰蛋頂上被啄開一個小孔,稚嫩的鳥喙從裡麵探出一個尖尖,又縮回去,繼續篤篤地啄周圍的蛋殼。
直到鳳凰蛋頂上的小孔有成年人大拇指大。
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從裡麵鑽出來。
看起來還沒有手指頭大,通體呈現出肉粉色,稀疏的幾根羽毛也是濕的,緊緊貼在身上,看起來瘦巴巴一小個。
黑豆豆眼四處咕嚕嚕地轉,打量著四周,直到對上一雙同樣漆黑的雙眼。
那雙黑豆豆眼呆住。
林慕小心地摸了摸它的頭頂,被手心裡細嫩的感覺驚了一下。
他想收回手,那剛剛破殼的小崽子已經貼了上來,用自己禿禿的頭頂使勁蹭林慕的手。
蹭了好一會兒還沒停,林慕想把手拿開都不讓。
剛離開一點,小鳳凰就著急地想要掙脫蛋殼的束縛,奈何半個身子都還被關在裡麵,隻能著急地啾啾叫。
“好醜啊,知道這玩意兒剛破殼的時候醜,沒想到能醜成這樣。”顧隨之感歎。
小鳳凰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嫌棄了一通,軟嫩的小爪子扒拉著盒子裡被吸乾了火元素的石頭,扭動小身子,費勁巴拉地把自己從蛋殼裡擠出來。
林慕看著眼前還不到四分之一個手掌大的小鳥崽子,“它要吃什麼嗎?”
顧隨之:“你喂兩滴血,然後丟兩塊火晶給它就行了。”
林慕在指腹上一劃。
血珠溢出來。
小鳳凰好似聞到什麼絕世珍饈,伸長了脖子,啾啾啾叫個不停。
林慕把手指遞到它麵前。
小鳳凰立刻用兩個小翅膀抱著他的手指喝起來。
“可以了,認個味就行,彆讓它喝上癮了。”顧隨之道。
林慕把手抽走。
小鳳凰急得不行,原地拍打翅膀,鳥喙一張,噴出一小叢火星子。
直接燒掉了一把凳子。
要不是林慕閃開得快,一並被燒的就還有他的衣服。
林慕按住它的腦袋,不讓它再張嘴。
小鳳凰扭了兩下,沒能掙脫開,索性不掙紮了,兩個沒長毛的小翅膀抱住肚子,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兩個爪子舒張開。
沒一會兒,它身上亮起一圈金色的光暈。
光暈褪去的時候,剛才還禿得能看見肉的小鳳凰已經長出一身淺黃色的絨毛。
……看起來就像一隻小雞仔。
不過比起落水禿鳥的形象剛才已經好看多了。
顧隨之挑眉,“行了,帶上這蠢貨,咱們去勒索鳳凰。”
林慕點點頭。
第二天,他退了房離開,聯係上之前就找好的黑船。
花了十來天,終於到了傳說中的妖族。
這是一片荒蕪貧瘠的土地。
目之所及全是壓抑的、粘稠的、仿佛被鮮血浸泡出來的暗紅色土壤,奇形怪狀的巨石和灌木叢錯亂地堆積著。
天空中陰雲堆積,但也就是堆積,像一潭死水,連一點波動都沒有。
天地間一片陰沉壓抑。
顧隨之回到這片久違的土地,除了一點微不可見的悵然,莫名還有點怪異。
他總覺得,他好像忘了點什麼東西。
但專門去想又想不起來自己疏忽了什麼東西。
直到前方搖搖晃晃出現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化為人形的妖族。
好巧不巧,正是一隻雜血龍族。
這也不是什麼大的問題。
林慕身上有他的氣味,以這些龍族的實力,不會發現他的人族身份。
語言也不是問題。
他教過林慕,之前在幻境裡,這些龍說的全是妖族和龍族的語言,林慕不也聽懂了?
等等……
語言……
龍族的語言……
他教林慕說的……
顧隨之想起來他忘了什麼東西了。
之前過年的時候,林慕閉關那會兒。
他好像,似乎,大概……夾帶私貨,教了林慕兩句奇奇怪怪的……
正心神不定,他就聽到林慕同樣望著那龍族,語帶笑意地問了他一句:
“前輩,你說,在龍族的語言裡,‘帶我回去’和‘帶我過去’,這兩句話發音差彆大嗎?”
正常情況下差彆是不大。
但是按照他教的那兩句而言,這差彆可海了去了。
顧隨之:“……”
這。
顧隨之陷入沉思。
林慕垂在身側的手曲起,輕輕扣了扣劍身,垂眸道:
“所以前輩,這句話到底該怎麼說?快告訴我,不然我真的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