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慕忽然意識到什麼，垂在身邊的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顧隨之忍笑，“你母親……她生著病，能不能感受到不好說，龍女也受過傷，至今還在龍島那邊養傷，但是我很肯定她傷到的不是腦子，淩輕殷也還好好的……”
顧隨之望天，爪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林慕手上纏的流蘇。
事不關己，他語氣十分輕鬆。
“而那個菩提胖子絕對沒有能力同時塑造出這麼貼近現實的神女和龍女，所以……”
林慕深吸口氣，“所以什麼？”
“你身上滿是我的氣息，親口承認是我的道侶，說是跟我說兩句話，結果一去就好幾天不回來，一回來還滿身魔氣，洗都洗不掉的事，淩輕殷大概已經知道了。”
林慕：“……”
“你拿劍抽龍女的臉，跟她放狠話說你就是喜歡我，天打雷劈自我折磨也要喜歡我……的事，姒京大概也知道了。”
顧隨之沒什麼誠意地口頭鼓掌，“恭喜兩位昔日天才，喜提新的親人和仇人。”
林慕：“…………”
顧隨之湊過來，越看林慕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就越想笑。
“不是故意的，但那會兒我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不然的話，我當時就提醒你了。”
林慕信他才怪。
“順便一提，姒京現在沒出來追殺你，大概是忙著整頓妖族，收拾當初騙了她的人，等她騰出手之後就不一定了。妖族最會偽裝，你以後看到漂亮少女和少年都要小心一點，搞不好就是她裝出來的，表麵跟你親親熱熱，下一秒就掏出把刀來對你痛下殺手。”
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珠子都要蹦到林慕臉上去了。
林慕無語片刻，道：“她就是追殺我，也隻會明火執仗地來吧。”
姒京看起來像是會用手段尋仇的模樣嗎？
在幻境裡，她收拾欺辱她的那夥人，就直接掀了地下拍賣場，光明正大地屠門。
現實中就更不得了，直接要讓整個人族都付出代價。
顧隨之毫不心虛：“但她現在受了傷啊，動都動不了，怎麼可能像以前一樣囂張？”
林慕搖搖頭，不想跟著他的胡說八道走了。
他問起另一個他關心的問題。
“不是說幻境之中不涉及現實因果嗎？這樣投影出來，也不會影響？”
“這點影響改不了大的因果，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姒京現在知道自己被耍了又能怎麼樣呢？最多就是把她身邊那條餌蛇殺了泄泄憤，至於其他的……”
顧隨之滿不在乎地笑笑：
“神魔之戰打了這麼多年，波及這麼大，多少人妖被卷進去，這些人死都死了幾百年了，她就是現在悔悟了，死掉的人就會活過來嗎？不可能的，所以這因果她背定了，隻是小的影響還是會有一些。”
林慕靜了一會兒，“這樣的話，你可能有點麻煩了。”
顧隨之好奇：“什麼麻煩？”
林慕平靜道：“我跟我母親說了，你比她年齡還要大。”
顧隨之不乾了：“年齡大怎麼啦？都修仙了，年齡還是問題嗎？不，我跟你說……”
“她說，那也很好。”
顧隨之得意洋洋，“你看，咱娘還是有品。”
林慕頓了頓，沒糾正他某些稱呼問題：
“不過我覺得，她這句話的意思是，隻要我喜歡，她就覺得好。”
“那豈不是沾了你的光？”顧隨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軟飯我是越品越香，不過你就沒跟她說說我其他優點嗎？就說了一個年紀大？怎麼回事啊小林，第一次跟咱娘親介紹我，居然隻說缺點……嗯？”
顧隨之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慕闔上的眼裡略過一絲笑意：“嗯什麼？”
“隻要你喜歡……”盤在床上的銀龍仔細品了品這句話，“你喜歡……等等，我剛剛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他支起一隻耳朵湊過去。
“說什麼？我剛才說什麼了嗎？”林慕道。
顧隨之整條龍都委頓下來：“……不帶這樣的啊，我真的沒聽清，你就不能再說一遍？”
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地聽，把每一個字都聽清楚。
順便再一起錄下來。
某人的算盤打得好，但可惜落空了。
林慕安然道：“可能是你聽錯了吧，人……龍就是這樣，偶爾會聽錯話。”
這話不要太耳熟。
顧隨之意識到自己這是被捉弄了。
就因為他說
林慕是自己咬了自己？
前後還不到一個時辰，林慕就給他還回來了……好記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真的好記仇。
顧隨之怨念：“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你看看其他人，從來都隻記彆人的仇，不會記自家夫君的，你倒好，一視同仁是吧？我的待遇居然和顏蕪是一樣的。”
林慕輕聲道：“禮尚往來。”
顧隨之哼哼著，轉過頭去不看他。
林慕闔著眼，盲捉住身邊甩來甩去的龍尾，溫熱的掌心熨帖著龍鱗：“雖然不記得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但是還是謝謝前輩。”
顧隨之心中一動，佯裝出的怒氣在這一句話裡消散。
他看著林慕平靜的側臉，心裡默念著禮尚往來這四個字。
反複念了幾遍。
顧隨之輕輕笑了。
是這樣嗎？
原來不是故意報複他嗎？
顧隨之故意用尾巴撐開他手心，在他手心裡愜意地輕拍了兩下。
“你現在就謝我，也不怕謝早了，你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嗎？”
顧隨之問還不算，當場現編了一段：
“就比如，我說我是采花賊，無意間路過你的住處，見你貌美如花，還一個人在林子裡泡溫泉，所以起了歹心，然後把你按在那口你天天都會用的溫泉池子裡肆意輕薄，還變出原型，把你擠到溫泉池邊上，讓你站都站不穩，隻能仰著頭被我親得氣都喘不上來，你還不認識我，莫名其妙就被我看光了親完了，氣得想打死我，但我實力比你高太多了，你打也打不動，推也推不開……”
林慕十分冷靜：“不怕。”
顧隨之道：“為什麼？難道是我在你心裡的形象非常正派，我與生俱來的高潔的情操讓我做不出這樣的事？”
“……”林慕沉默，斟酌著用詞，“因為，你語氣裡的不甘心……有點太明顯了。”
“……”顧隨之咬牙切齒，“是的，我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啊，氣死我了！”
他氣咻咻盤起來，連林慕即將成型的元嬰都不想去關注了。
他們龍生起氣來就是這樣不講道理！
哪怕錯在自己。
果然是與生俱來的高潔的情操，把好好的機會攪和成了馬後炮。
顧隨之看不起自己。
“前輩是因為擔心我吧？”林慕無聲笑笑，“拿貘鈴的時候就在擔心我，怕我過不去這一關了？”
有一件事，顧隨之沒說，但是不意味著他不知道。
貿然進入彆人的心魔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看華羽仙尊就知道了。
心魔會給主人帶來困擾，但主人終究是主人，隻要看破了心魔的本質，他就能主宰那方天地。
顧隨之取走他的記憶也沒用。
隻要他想，天翻地覆，掘地二尺，他也能把人找出來。
顧隨之沒好氣，“結你的嬰去。”
他
平時怎麼沒發現林慕話這麼多？
還是以前想說的話都被心魔堵了回去，現在心魔沒了，人也活潑了？
“因為……在心魔裡也說了很多話。”林慕好似知道他所想，被他凶了一句也不在意，嗓音依舊是如水般沉靜，“但是那些話都是跟……算了。”
他把手裡的龍尾巴放回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突破上。
“前輩不想聽的話，我不說了。”
顧隨之氣也氣不過多久，心裡幾個念頭轉了轉，又湊回他身邊。
“也不是不想聽，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跟你有關我就很感興趣，但你也知道，我剛剛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機會，心情不太好，如果我能再得到一次機會的話……”
他這算盤打的，住在龍島裡的姒京都要聽到了。
但林慕沒惱，也沒像過去那樣，直接把他不著調的話忽視過去。
元嬰已成。
林慕睜開眼。
放在一旁的黑色長劍浮空而起，總共七顆星子成一線排列。
不知何時，第四顆星已經亮起。
這一顆星和任何人無關，隻和他有關。
心魔已破，氣運回歸。
純黑長劍蒙上一層暗紅光暈，中間那一線紅色不知不覺間已經擴大到和黑色等寬了。
從鳳凰手裡得來的梧桐木隨之飛出。
和紅霧撞在一起。
彼此融合，彼此衝突。
金器鋒利，顧隨之做的時候也沒想過還會把這把劍留給彆人用，完全按照自己的使用習慣進行鍛造。
劍柄，劍身，劍鞘。
無一不包裹在滔天的魔氣之中。
就連紋路都是十足的凶厲。
仿佛擇人而噬的野獸。
對他來說再契合不過，但是對林慕來說，這一切就太過尖銳了。
他適合更溫和一些的。
此時，來自鳳凰一族的遠古梧桐木融入其中，木係的溫和中和了魔骨的戾氣。
黑色劍身四周的暗紅色氣流都在漸漸收斂，化作清和中正的氣息。
半空中隱隱有鳳凰清啼響起，宛若仙樂。
仿佛受到了什麼指引，長劍倏地掉頭，朝著林慕而來。
林慕始終保持著靜坐的模樣。
長劍劍尖抵著他的額頭，本想就此沒入進去，和顧隨之一樣棲息進他的識海。
尋常劍修也大多如此，隻要是能納入體內的靈劍，大多會存在識海或者丹田內，尋求最好的溫養，培養雙方默契。
但不知為何，在沒入的前一刻，長劍拐了個彎，抵在他的胸口。
——那是魔骨曾經生長的地方。
林慕曾親眼看到，幻境中的顧隨之，就是從這裡抽出了自己的魔骨。
長劍沒有貿然進入，在他心口外停留著，仿佛在等待著誰的許可。
林慕低頭，看著這把抵在他胸口，隻差一線就能沒入他皮肉的凶器。
這是……顧隨之的魔骨。
雖然劍身上不再隨時散發著戾氣，但毫無疑問，它變得更危險了。
林慕笑了一下。
不是平素那種不盯著他細看都看不出來的笑，也不是麵對不喜的人時露出的譏笑和冷笑，而是真正的，開懷的笑。
“好啊。”林慕說，“我給你機會。”
然後，他麵向著顧隨之，伸出手，緩緩打開自己的懷抱。
沒有保留地，完完全全地接納。
“進入我，填滿我。”
從此生於我的心側。
告訴我你永遠不會離開。
陪我一起破繭。
從此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