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宋保旺早早起床去麵包廠。
門衛老張殷勤地跟宋保旺打招呼,“宋主任,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上班了?”
是的,早幾天廠裡已經正式下發任命文件, 宋保旺成了名副其實的車間主任。
宋保旺笑著回道:“職位越高, 肩膀上的責任就越大,既然廠裡相信我, 讓我當了這個車間主任, 我也肯定不能夠讓廠裡失望的。”
老張奉承, “不愧是宋主任, 覺悟就是高!”
宋保旺給老張遞了根煙。
老張一看, 頓時驚喜不已,“這是牡丹吧!”
珍惜地放在鼻子下麵來回聞。
這牡丹隻有乾部級彆才能夠抽得起,像老張平時時候隻能夠抽自己卷的旱煙。
宋保旺:“下月就是中秋了, 最近幾天有不少外來單位來我們廠裡, 你也是辛苦了, 得要忙著給他們每一個人登記。”
老張:“也不能說是辛苦, 不過這幾天我們廠裡也的確進進出出不少人。”
宋保旺:“越在這個時候,越不能夠放鬆警惕, 萬一不小心放進不能放進去的人……”
微微頓了頓,宋保旺伸手拍了拍老張的肩膀, 提醒說道:“我們麵包廠雖然不是機密單位, 可到底生產的是吃進肚子裡的食品, 萬一食品出現問題……老張, 不是我嚇唬你,如果是我們生產線導致食品出現問題,那肯定是我們生產線上的責任, 可如果是你放了不該放的人進我們廠裡,到時候彆說你的工作保不住,說不準你還得進去。”
老張可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他立馬嚴肅說道:“宋主任,我肯定不會隨隨便便就讓人進去的!”
宋保旺:“這樣,老張,反正外來單位來我們麵包廠的時候,也得要跟我對接的,你在放這些人進來之前,你先跟我說一聲,我說可以放人,你再放人。這樣,就算哪天真的出了問題,這責任也不是讓你一個人去擔。”
老張感動得不行,“宋主任,你也太好了!”
也向宋保旺保證,“不管誰來,我肯定都會跟宋主任你說一聲的,你說可以放,我再放。”
於是,等肖學軍來麵包廠訂購月餅的時候,他被門衛老張給攔在了廠門口。
肖學軍瞪眼,“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商業局的肖科長!”
如果放在平時,肖學軍一亮自己的身份,老張彆說攔了,估計連登記都不用讓肖學軍登記。
可現在不一樣了,一旦隨便放人進去,他可能會進去,老張哪裡還敢呀。
強勢讓肖學軍在登記簿上登記,“這是我們廠裡的規定,不寫,誰也不能進去。”
肖學軍:“去年,前年,甚至大前年可都沒有這樣的規定。”
老張:“這是今年剛定的。”
肖學軍氣得不行,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能拿著筆,重重地在登記簿上登記。
“這回可以讓我進去了吧。”肖學軍問。
老張:“還不行,我得通知下我們宋主任,宋主任同意了,我才能放你進來。”
肖學軍:“宋主任?不應該是淩主任嗎?”
老張:“哦,淩主任早就已經退休了,現在生產線主任是我們宋主任。”
肖學軍明白了。
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急於想做出成績來給廠裡看呢。
隻是很不幸的,他被這三把火給燒到了。
老張拿著登記簿去找宋保旺。
宋保旺一看肖學軍來了,他當然不會輕易讓人進來。
“老張,他有帶單位開得介紹信嗎?”宋保旺問。
老張:“沒有。”
宋保旺:“沒有就讓他回去開。”
老張:“好。”
肖學軍聽完老張的新要求之後,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要什麼介紹信?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你們麵包廠!”還對老張叫囂說道:“你去把你們宋主任叫出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主任定下這麼多破規矩!”
老張當然不會去。
雖然肖學軍是商業局的科長,可宋保旺的主任職位也不低,更何況麵包廠又不像國營飯店,隸屬於商業局統管的。
在這種沒有上下級的情況下,如果隨隨便便就被商業局的科長把自家廠裡的主任給叫出來,以後不管是誰都能夠看輕麵包廠了。
儘管老張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門衛,可他也很有集體榮譽感的,堅決不幫肖學軍去叫宋保旺過來,也堅決不放肖學軍進廠。
肖學軍又不能夠偷偷爬牆進廠裡,最終隻能頂著大太陽重新回商業局去開介紹信。
可拿來介紹信以後,老張仍舊不讓他進去,“我們宋主任出去了,你明天再來吧。”
肖學軍:“……”
氣得差點把手上的介紹信給直接砸到老張臉上去。
等再次回到商業局,跟同事吐槽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同事提醒肖學軍,“你是不是得罪過這位宋主任?我弟弟今年也負責他們廠裡的月餅訂購,但沒有像你這樣,折騰好幾回也沒有進到廠裡去。”
肖學軍反駁,“我怎麼可能會得罪他?我就沒跟姓宋的任何人接觸過。”
昨天跟著肖學軍一起去國營飯店吃飯的年輕同事,在旁邊小聲提醒說道:“科長,我記得那個服務員就是姓宋……”
肖學軍皺眉,“你的意思是,那麵包廠的宋主任可能是那宋姓服務員的什麼親屬?”
年輕同事:“很有這個可能。”
肖學軍頓時暴跳如雷,“他簡直是在公報私仇!”
年輕同事見了,默默在心裡吐槽,你昨天不也是在用自己權力欺壓一個小小服務員?如果不是國營飯店裡的曹經理是個硬骨頭,絲毫不畏懼你的威脅,堅決護著自己飯店裡的員工,那個宋姓服務員估計都沒辦法繼續在國營飯店待下去。
麵上,年輕同事是體貼地給肖學軍出主意,“科長,既然已經知道了原因,隻要主動提出和解,那位宋主任也應該不會再讓門衛攔你。”
肖學軍拒絕,“我和解個屁!等他賣不出廠裡的月餅,我看到時候誰著急!”
但現在統購統銷呢。
廠裡的月餅怎麼可能會賣不出去?
如果不提早訂購,等真的到中秋了,壓根就吃不到半塊月餅。
這不,在連續過了幾天,見其他部門單位兄弟都已經陸續訂購上月餅,唯獨他們商業局沒有,甚至連局長都找他親自過問的時候,肖學軍這才開始著急了,隻得一邊向局長保證,月餅肯定會訂購上,一邊又重新找那個年輕同事出主意。
肖學軍:“你說現在可該怎麼辦?我就算想主動找宋主任和解,可我也見不到他的人呀!”
年輕同事給肖學軍指了一條路,“科長,您的侄女不是跟那位宋姓服務員是同事嘛,而且當初也是因為她才引起這一係列事情的。”
肖學軍恍然大悟,“對呀,剛開始都是丹秋搞出來的,現在出事了,也應該由她來善後!”
當即,肖學軍就去找肖丹秋了。
肖丹秋聽完後,立馬拒絕,“我不去,我比她年齡大,比她資格老,如果這次向她低頭了,以後在國營飯店,我還怎麼混?”
肖學軍氣得當場大罵肖丹秋,“你這個蠢貨,如果我在商業局混不下,你覺得你還能夠在國營飯店繼續混下去?如果你不去,那也行,當初是我走通各種門路送你進國營飯店的,現在我要讓你把這個工作給我吐出來!”
一旦吐出來,肖丹秋就成無業遊民了。
她在婆家,也彆像之前一樣,作威作福,指使得整個婆家都圍著她團團轉。
最終,肖丹秋妥協了。
在當天下班的時候,悄悄攔住了正準備回家的宋青燕。
宋青燕挑眉,“肖姐,你找我什麼事呀。”
肖丹秋嘴角翕翕,好半響都說不出向宋青燕低頭的話。
宋青燕卻不願意在這裡跟肖丹秋磨時間,她對肖丹秋說道:“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肖丹秋趕緊攔住宋青燕,“彆走,彆走,我有話要跟你說。”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肖丹秋這才開口向宋青燕道了歉,“青燕,之前是我不對,不應該欺負你,我向你道歉,也希望你能夠跟你爸爸說一聲,彆再攔著我大伯,不讓他進麵包廠。”
宋青燕沉下臉,“肖姐,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我爸什麼時候故意攔著你大伯了?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爸的麵包廠當然也有著自己的規矩,畢竟他們麵包廠生產的可是吃進肚子裡的食品,一旦隨便放人進去,萬一出了什麼問題,這責任誰來負責?是你大伯嗎?”
肖丹秋可不敢再給肖學軍攬事了。
她趕忙解釋說道:“青燕,你彆生氣,是我不會說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又誠懇地連連向宋青燕道歉。
宋青燕沒回應肖丹秋的道歉,她隻說起三個月後的優秀員工競選,“肖姐,我是我們國營飯店在7天內就通過內部考核的員工,現在也已經獨立上崗,並且在這期間沒出現過任何問題,那等三個月後,你說我能夠成功競選成為優秀員工嗎?”
肖丹秋一愣。
很快,肖丹秋明白,宋青燕這是想要她手中投選優秀員工的選票。
下意識的,肖丹秋不想給。
可轉念一想,給了也沒事,給了,好歹她大伯能夠順利訂購到月餅了。
如果三個月後宋青燕成功競選成為優秀員工,並且成功通過服務員資格證考試,國營飯店裡就沒有誰會跟她競爭了。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鐘淑蘭能不能通過考試,可在她看來,鐘淑蘭壓根就不配跟她競爭,這次也不過是鐘淑蘭走運,僥幸成為優秀員工。
想通了的肖丹秋,爽快答應把票給宋青燕。
宋青燕:“那就謝謝肖姐了。”
肖丹秋追問宋青燕:“那我大伯的事呢?”
宋青燕:“肖姐,剛才我應該說得很明白吧,麵包廠有麵包廠的規矩,你大伯隻要按規矩辦事,麵包廠又怎麼會攔著你大伯?”
肖丹秋覺得宋青燕可真夠狡猾,每句話都說得滴水不漏,完全不給她留任何話柄。
但不管怎麼說,她大伯的事總算是搞定了。
肖丹秋一臉輕鬆地去找肖學軍回話。
宋青燕也騎著自行車回家。
等宋保旺下班回家的時候,宋青燕跟他說了,肖丹秋來找過她,並把她們倆人當時的對話,全部都轉述給宋保旺聽。
宋保旺是一臉欣慰,他說道:“你應對得很好,就該這樣滴水不露,免得被人給抓住了話柄。不過,你目前已經得到大部分同事手中有關優秀員工的投票,肖丹秋的那張也應該已經無所謂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