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開瓶蓋的同時,開口問了第一句話——
“你確定要告?”
“是,我要告。”
“你知道在法律上定性強女乾有多難嗎?不是警察抓人就能結束的,抓回來隻是一個開頭,調查搜證取證,如果中間出現不利於你的證據或者證據不足,有可能都走不到法庭,嫌疑人就會當場釋放,好...我們就當證據確鑿,可以上法庭,但你知道一旦上庭,這個案子會打多久嗎?一審三個月,對方不服判決上訴,再審三個月,情況特殊還可以延期三個月,三個加三個月,半年沒有了。”
陳燃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怎麼還沒打呢,就給人潑冷水?
小聲提醒“老大...”
程與梵視而不見,隻盯著汪園。
汪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照你的意思,難道因為這個就要讓壞人逍遙法外嗎?我,我才是受害者,你不是律師嗎?難道一點正義之心都沒有嗎?”
如果放在以前,程與梵或許會義憤填膺,哪怕就是臉上不表露,心裡也肯定會偏向受害者,但現在...自己卻連一丁點表示都沒有,甚至無關緊要的安慰話都沒說半句,正義之心誰沒有?但相較於正義,有些東西更重要。
程與梵不語,默聲喝水。
陳燃急忙替程與梵解釋——“汪小姐..我老...程律師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提前告知你,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楚陽又是公眾人物,網友輿論不可控,我們也是希望你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麵對最壞的結果。”
汪園笑了,笑的淒涼,眼淚盈眶落下——“輿論?我早就是網上人們口中的破爛貨了,你們覺得現在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嗎?最壞的結果能有現在壞嗎?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現在就是想讓楚陽坐牢!我就不相信...我汪園生下來難道注定就像垃圾一樣被隨意拋棄的嗎?我也是個人,我隻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好好生活,怎麼就這麼難....”
陳燃送走汪園,見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便走過去敲了敲門。
程與梵在喝水,喝的很急。
“老大,你...你很渴嗎?”
“有點。”
一瓶水見底,程與梵才停下來“下班了,今天不用熬,早點回家吧。”
陳燃記掛汪園的案子,律師沒定下來,心裡始終不放心“老大,這個案子...”
她還在實習期,是不允許接案子的,但作為主攻刑辯方向的法學係學生來說,這個案子的誘惑無疑是巨大的,除了想幫助汪園以外,她不否認自己也是存在一點私心的,如果能參與,經驗跟履曆都能加分。
“明天拿著資料去找孫總。”
“孫總?”
“孫總是刑辯專業出身,他打刑事案的時候,彆說你...我都還在玩尿泥。”
這一點倒是在陳燃意料之外“可是...孫總會接嗎?”
“會的,你就跟他講,這案子費用算在時也頭上。”
陳燃心領神會“懂了。”
退出去的時候,陳燃下意識又往門裡瞟了眼,程與梵眉眼低垂,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麼。
其實老大也很厲害,隻是她不願意接性.侵這一類的案子,律所裡的人對她的流言蜚語也挺多,大都說她冷漠冷酷,沒有同理心,可是陳燃覺得不是這樣,就像之前接待汪園時..她說的那些話,明明那麼不近人情,但轉頭來卻又安排好了一切,如果她真的像傳言中那麼冷酷無情,為什麼還來管這個事?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陳燃看著手裡的資料搖了搖頭,可能有本事的人,都自帶神秘色彩,讓人看不懂吧。
真好,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能這樣。
....
憋了一天的雨終於落下來,拍在樹葉上發出噗沙噗沙的聲響。
回到家後的程與梵衝過涼,剛打開電腦,手機就響了,接通後裡麵重金屬的音樂聲便從聽筒裡炸了出來。
幸好剛剛拿的遠,不然耳朵肯定要疼,程與梵摁了免提扔在一邊。
伴隨著重金屬的炸裂聲,另一道人聲響起,聽得出來她很用力“出來玩啊!”
“你玩吧,我不去了。”
“彆啊!”
沒等聽筒裡的人把話講完,程與梵就以太吵聽不清為由掛斷了電話。
這不是程與梵第一次掛阮宥嘉電話,當然阮宥嘉也不記仇,兩人大學認識,一個學醫一個學法,老朋友了。
阮宥嘉發了條消息過去——
「你是老古董嗎?」
然後得到程與梵肯定的回答「我是」
阮宥嘉笑出聲,真拿這人沒辦法,隨即把手機揣進兜兒裡,搖晃著曼妙身姿沒入舞池。
這一邊,程與梵打開郵箱,這是她在法援中心留的郵箱地址,偶爾會收到幾封谘詢。
她看了看,做了些簡單回複,正要退出時,又進來封新郵件。
程與梵剛一打開,眉頭瞬間斂起來了。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越不想碰見什麼,越是來什麼。
郵件內容:「律師你好,我想問一下,我這種情況算強女乾嗎?
我是主動去的他房間,但是我真的沒有想過跟他發生關係,他壓過來的時候,我推他了,但是我的力氣沒有他大,我沒能推得動,過程中我很難受,我說不要...但是聲音不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沒有喊出來,我..我很亂,現在我就是想知道,我的這種情況算被強女乾嗎?」
雖然沒有跟當事人麵對麵,但字裡行間也足夠想象她打下這封郵件時的痛苦,程與梵甚至能看見她是如何一遍遍的自我懷疑,信心從坍塌、重塑、再建立,一分鐘內可能就要經曆無數次。
程與梵的拇指夾在食指跟中指之間,用力緊了緊,指尖泛白——
回複「算,這跟你主動去他房間沒有關係,隻要你拒絕了,即便你力氣小聲音小,最後沒能推開他,也是違背婦女意願的強迫行為,算強女乾。我給你的意見:去醫院驗傷,保留證據,然後報警」
郵件剛發送完畢,兩分鐘不到,那邊又有了回複。
「謝謝你,幫我解了困擾,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是我的錯,可惜這是半年前的事了,我沒有證據。」
程與梵望著屏幕,短短的一行字,像是下了某種無妄判決——
「不是你的錯,就當被狗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