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蒼翠,蜿蜒綿長。
昨夜清風觀的寮房下榻了香客。
清晨五時,寮房外的小道姑便開始打掃院落,劈柴、挑水、生火做飯。
差不多八點,時也才蒙蒙然轉醒,從床上爬起來。
她失眠了,習慣了城市的汽車喧囂,乍一安靜下來,蟲鳴鳥叫倒吵得她不得安寢。
洗漱後,吃過豆腐齋飯,時也去往正殿。
說是正殿,其實也就是一間小木屋。
此觀在臨市郊區,地偏路陡,香火稀疏,不常有人來,能找到這地方的大都是山腳下村鎮裡的居民,自己還是有次拍戲無意間發現的。
超然脫俗,靜心避世。
當下時也便愛上了這裡,覺得這是一個混藏在鋼筋水泥裡的世外桃源,每每心煩意亂,就會來這裡小住幾日。
道姑赤袍加身,手肘搭著一柄拂塵,五十歲開外的年紀,見她前來,便露出慈笑。
“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時也實話實說“你這裡蚊子太多,半夜老有狗叫,天還沒亮呢,公雞又開始打鳴,滿打滿算我睡了都沒有三個小時,比拍戲還累。”
“是嗎?”道姑拂塵一掃,請她喝茶。
時也端起茶盞“露水泡的?”
“當然不是。”道姑又是拂塵一掃“荷葉多臟呐,拿上麵的水來泡茶喝了要生病的,院子裡有自來水,我們是道觀,不是苦觀,沒道理給自己找麻煩。”
時也笑開,自己喜歡這裡,多半和這個道姑也有關係,看著仙風道骨,一張嘴就露餡。
“你光是昨日睡得不好嗎?我瞧你的麵色,這段時日睡得應該都不大好吧。”道姑會些岐黃之術,觀人麵色便能知其五臟,山腳下的鄉民有個頭疼腦熱多半先會來找她“講講吧,是不是又有心事了?”
時也捧著茶盞,半晌沒吭聲。
“是你父親?”
“不是。”
“母親?”
“也不是。”
道姑了然“那就是姻緣了。”
心事被戳穿,時也臉色稍緋,爭辯道:“為什麼一定是姻緣,就不能是彆的?”
“你求事業嗎?”
“不求。”
“那不就得了。”道姑掃著拂塵,麵色平和淡然“七情六欲,人之本性,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若真是無欲無求,那才要出大問題。”
“你一個出家人,說這些真的好嗎?”
“出家人在出家之前,也是凡夫俗子,況且我就是出家了,也還是要吃五穀雜糧,是人就成不了仙,這一點要認。”
時也歎聲氣,認道:“我以前喜歡的人回來了,可她不理我,還跟我裝不認識,而且性情大變,跟我以前認識的她,完全不一樣。”
道姑問:“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時也:“不是變好壞的問題,是...是變得我不認識了。”
道姑:“哦,你倆多久沒見?”
時也:“十年。”
道姑一愣,嘴角抿起“正常啊,咱倆要十年沒見,估計也不認識了。”
時也眉目微轉,想了想問:“有沒有破解的方法?”
“你要什麼破解方法?”
“我——”
“道家講究順應自然,無為而治,不執著、不強求、不乾涉。”
時也皺眉“開玩笑,這怎麼行?”
“無量佛壽,我是出家人,你管我問辦法?你指望我給你出謀劃策啊?你也不怕我給你勸成李修緣。”道姑擺了擺手“其實答案已經在你心裡了,何須問我呢?”
“什麼答案?”
“你放不下。”
“那...她呢?”
道姑笑笑,與她開解“現在是講你的心事,你管旁人做什麼?順應自然順的是自己,不是彆人。”
一句話觸到了時也的心房,不可避免地思緒亂飛。
那天下雨,原本可以不去琴房練琴。
但自己還是冒雨去了學校。
不為彆的,隻為前一天,自己和程與梵約好了。
到琴房的那一刻,裡麵空空如也,時也心瞬間往下重重一沉,她沒來。
今天有風,雨被吹得斜著下,時也的半個袖子都被打濕了,她沒來也好,時也想著,要是她來了,肯定也要淋雨,她那麼瘦,萬一感冒就不好了。
這麼一想,時也心裡頓時好受多了,她向來會自我安慰。
看著鋼琴,反正來都來了,就不要白跑一趟,剛把譜子拿出來擺上去,琴房門口一聲“時也”,倏地把自己的魂喊了回來。
“程與梵!”
時也又驚又喜,哪還有剛才悻悻懨懨的模樣,十六歲的小姑娘根本不曉得藏匿心思,有什麼全擺在臉上——
“你...你怎麼來了?”
程與梵笑道:“我們昨天不是約好了嗎?”
“可是今天下雨。”
“那你不是也來了。”
時也現在回想起當時的自己,心跳快的不像話,臉肯定也紅了,尤其是程與梵的手覆上自己胳膊的那一刻,到現在也記憶猶新,半個身子都是麻的。
程與梵摸著她被雨打濕的袖子“你淋濕了。”
“沒事的。”
“你今天有沒有彆的事情?”
“沒有。”
“那去我家練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