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數不修邊幅的學者不同,崔戈維是個將嚴謹跟古板刻入DNA的老派紳士,雖然剛才稍微失態而略顯狼狽,現在卻已經將自己打理得規整完好,除了眼睛裡的紅血絲,再沒有剛才慌張失措的痕跡。
崔戈維工作的桌子是房間原本就有的寒酸木桌,隻是桌麵被整整齊齊擺放了如同圍牆般高且厚的“書牆”,讓看了不僅想給崔戈維一張敬業福,還想再往上壘幾本書看看這四根細木棍的極限承重是多少。
“就是這份史料,”崔戈維從攤開的幾本書中拿出其中一本,“老夫一開始從前往後翻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以為這隻是一份普通的資料,隻是日期格外詳細,但直到我偶然從後往前翻看,才發現,這是一份被人藏在字裡行間的備忘錄。”
冷靜下來的崔戈維重新拾起教養,說話也很有條理。
讓接過書,發現重量很是驚人:“藏?”
“沒錯,老夫注意到那些日期有的精確到秒,有的沒有,於是就將這些精確日期的書頁抄寫下來重新裝訂成冊,”崔戈維輕描淡寫地說著他這些天的工作量,“經過研究發現,那些數字可以整理成簡單的摩斯密碼,關鍵的代碼表則是該頁麵的文字。”
“通過一個字一個字地查找對照,最終得到的隻有這些。”崔戈維表情嚴肅地將一張薄薄的紙交給讓,跟他手上那本比辭海還要厚重的資料想必,少得令人心酸。
——申請專員與麥田聯係。
——“在實驗室的第27天……身體已經出現不良反應,下一步融合人類與非人類的實驗申請被駁回,已經為我安排了意識轉錄手術,聽說是一種能將思維上傳雲端的手術,到時候能夠將人的思維跟毛線一樣編織進更加廣闊的毛衣裡,呼呼,聞所未聞~”
——“不知道可不可以將人的意識轉錄進彆的地方,我很好奇手術後它的性取向是人類異性或者同性還是彆的什麼玩意兒——來到這地方越久,我就越才思泉湧術!哦,術前禁水禁食,太遺憾了,這批實驗體裡有個很漂亮的女人……”
——獲取日誌第二天,“食人癖”已確認不在實驗室內,但他負責的實驗依然正常運作。
——器官藏匿倉庫已找到,其中發現了“食人癖”的五升冷藏血,他是稀有的熊貓血。
——海洋與天空已被捕捉,申請專員與麥田聯係。
——封麵內側附有圖解,申請專員與麥田聯係!
圖解的紙張在桌麵上,崔戈維卻連看都不忍多看一眼。
讓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拿起那張圖解。
[kp:讓靈感60 1D100=30 困難成功]
圖解出乎意料地豪華,精密到不適合現代科技的儀器被完整印刷在上麵,光是用眼睛看,密密麻麻的錯節設計就讓人出現生理性的不適感,仔細看,代入了自身的知識水平,愚笨到一竅不通倒還好,要是真的看出一鱗半爪,要命的禁忌知識就會跟突然崩潰的大壩內的蓄水一樣,向觀測者不斷奔湧衝刷。
讓忍耐著大腦中高漲的刺痛感,看清圖解的內容。
機器本身除了超越常識的設計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其中的原材料與使用時的注意事項,看得人寒毛直豎。
——意識提取材料:具備成熟心智。(最低能夠用意識在腦海中繪出字體即可,3歲以下的孩子無法承受提取衝擊,與本人才能無關,脆弱的身體無法支撐到意識被完整提出,具體詳情請參照C-459-056實驗報告。)
——使用儀器時需要注意,逐漸失去意識的身體在手術過程中會出現各種器官衰竭症狀,而為了確保手術成功,手術過程中需要不斷為被手術者更換器官,手術需要最低四個熟手操刀。(不要在手術裡故意把被手術者當作實驗素材,提取意識過程中的被手術者與正常情況下的人類並無區彆,具體詳情請參考A-821-349實驗報告。)
——進行手術前,需要提前為被手術者申請完整兩套適配的全身器官,不用擔心貨源,也不必擔心是否浪費,事後會對沒用到的部分進行回收再利用。(食用也請在手術完成後再提交申請。)
——實驗時請輕拿輕放,可供手術的器官要多少有多少,但儀器隻有一台。
相當公事公辦的語氣,雖然言辭冰冷卻不乏風趣,但卻不斷揭示出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日常——在某個地方,人是人的一種材料,是食材,唯獨不是同類。
讓全程看下來,從這些注意事項裡他彆的沒看出什麼,隻有一點很明顯——人在他/她眼中分成兩種,一種是需要的人,另一種……隻是單純的器官保存庫。
[讓:冷不丁給我講恐怖故事啊。]
“書寫者有兩人,一個是將這些信息藏起來的人,一個是不知情寫下這些信息的人,”讓臉上也不再掛著輕佻的笑意,而是一反常態正經起來,“這應該是臥底在向外傳遞消息,被希爾德先生發現了。”
崔戈維頷首:“這點老夫也看出來了,對方再三要求聯絡,想必是身處險境。”
看出崔戈維的想法,讓卻朝著崔戈維搖頭:“很遺憾,太遲了。”
崔戈維:“?”
“過於強烈的除了交流欲/望以外,也藏有一種警告他人的意思,我不認為臥底進這種鬼地方的人會蠢到花費精力再三強調同一目的,”法國人手指拂過“麥田”兩個字,“知道嗎,有一本叫做《麥田裡的守望者》的書,書中麥田象征著主人公遙不可及的理想鄉,有趣的是,麥田在曆史有名的畫家梵高眼裡也有類似的形象……在眾多藝術作品中,麥田雖然是很好的意象,但也隱喻了人類無法觸及的領域——死地。”
“在我看來,這是在向外傳遞危險信號,”讓將紙張放回原地,說出自己的結論,“他不是在要求與人聯係,而是在對外說‘放棄我吧,我已經暴露’。”
*
亞弗戈蒙旅館背麵是平整的雪地。
礙於亞弗戈蒙的異常危險性,周圍沒有人敢接近,因此雪地上沒有一枚腳印。
但這裡並不缺少來訪者,食肉的動物會時不時過來,它們會將腦袋埋入雪地,不挑位置,不多時就能叼著被冷藏的肉塊抖掉腦袋上的殘雪。
依賴著大自然的饋贈,這些肉食係的動物逐漸不對其他動物的進行狩獵行為。
——因此,它們在雪山的判定下,平安無事地活下來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