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每日姑娘要給娘娘熬藥,又學著做了好些食補的湯飲,頓頓陪著用膳不說,飯後還要陪著娘娘說話,實在是辛苦得緊。若是我真應承了姑娘,把姑娘叫去學規矩,恐怕娘娘知道了要罵我。”
“嬤嬤說笑了,來了幾日,我都沒見祖母大聲說過話,就連上次宮女摔碎了茶盞,她也一點都沒生氣,反倒問小宮女燙到沒有。”允棠將花插進花瓶,左右相看後又調整調整位置,“她真是我見過,最溫柔的長輩了。”
“是了,娘娘心善,不忍心苛責下人,不過我也並非推脫躲懶。”解嬤嬤放下手中活計,轉頭柔聲道,“娘娘想要的承歡膝下,便是要姑娘未經雕琢的真性情,隻把她當作普通人家的祖母來孝敬。這宮裡彆的沒有,禮數周全、躬身喊著聖人的數以百計,哪缺姑娘這一個?”
允棠沉吟片刻後,起身行禮道:“嬤嬤說的是,允棠受教了。”
“多的大道理,我也不懂。”解嬤嬤笑笑,“我不過是從小便陪著娘娘,知道娘娘想要的是什麼罷了。”
“那...”允棠試探性問道,“祖母屋裡,可還留著些我母親的遺物?”
解嬤嬤聽了忙擺手,“一件都沒有了。永平郡主平日裡不喜歡珠翠首飾,除了些常用的東西,便隻留下兩幅畫。那兩年,娘娘每每進到永平郡主住的弄玉閣,都要哭得肝腸寸斷,官家沒辦法,隻好命人鎖了起來,那兩幅畫也被鎖在裡麵了。”
允棠手上一頓,隨即又笑笑,“是我思慮不周了,我隻顧著自己想看,忽略了祖母會觸景生情了。”
解嬤嬤看她的眼神裡又多了幾分心疼,柔聲道:“姑娘不要這樣想,想念亡母而已,沒人會怪你。”
允棠自嘲地笑笑,為了達到目的,不被懷疑,裝可憐賣慘,她已經能做到張口就來了。
這些暗室虧心的伎倆,她還真是無師自通啊。
不過這解嬤嬤說的明顯與皇太孫說的相悖,兩個人中,必定有一個人在撒謊。
自打她入宮以來,官家便下了命令,不需要幾位皇子王妃來輪流侍疾了,免得皇後心煩。
本以為是蕭卿塵多慮了,誰知道卻是一語成讖。
這日大清早,允棠睡眼惺忪,看著瓊華閣小院裡,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小黃門們發呆。
隻見兩人一根,或抱或抬著各色的木材,那些木材顏色深沉,紋理均勻,一看便不是凡品。
末尾還有兩名十幾歲的小黃門,拿了個沉甸甸的布包在手上,打開來看,裡麵大大小小工具一應俱全。
允棠麵露苦色,皇後可能真是以為她喜歡木雕了。
訾榮行禮道:“姑娘,聖人說了,不要怕弄臟了地方,想做什麼,放手做便是。”
“訾押班,還勞您給祖母傳個話,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訾榮恭敬道:“聖人還說了,姑娘辛苦幾天了,今日放您休沐。”
“休沐?”允棠遲疑片刻,問道,“今日仁明殿裡可是要來什麼人?”
“什麼都瞞不過姑娘,”訾榮笑道,“是襄平郡主要來。”
“好,我知道了。”
訾榮走後,看允棠光顧著擺弄著那些刻刀工具,小滿不甘道:“有人來了,我們便去不得了?”
“祖母在你眼裡是這樣的人?”允棠反問道。
小滿想起,有次在殿裡打盹,迷迷糊糊醒了跟皇後對上眼,皇後不但沒發火,還慈祥笑笑,不由得有些心虛,悻悻道:“那是叫我們躲著襄平郡主麼?姑娘,上次在瑾王府,她不是還罵了你?你就該跟聖人告狀,讓聖人給你做主的!”
允棠平靜道:“這種事翻舊賬沒什麼用,彆說她可以不認,就算認了又如何,當日她並不知道我是誰,當作一個奴婢罵兩句,本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小滿聽了,忍不住撅著嘴生氣。
“彆撅嘴了,這嘴巴都能掛油壺了。”允棠笑道,“快幫我換衣裳,我還得去給祖母熬蓮子羹呢。”
主仆二人到小廚房繞了一圈,借口沒有新鮮的蓮子,出了仁明殿,直奔內府。
這邊襄平郡主正急匆匆走在通往仁明殿的路上,一邊走還一邊催促著身邊的丫頭雲珍,“快點走!耽誤了正事,仔細你的皮!”
雲珍一瘸一拐地亦步亦趨,委屈道:“郡主,我的腳疼,走不快。”
襄平回頭狠狠地瞪了雲珍一眼,“我看你怕是另一隻腳也不想要了吧!”
見雲珍又癟著嘴抽泣起來,襄平嫌惡地一拂袖,“那你就在這裡站著,站到我出來為止!”
說罷一轉身,卻和一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是哪個不長眼的狗奴才!”襄平捂著額頭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