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一聲,匕首落地。
崔奉撩袍一跪,一字一句道:“罪臣崔奉,傷及皇嗣,自知罪孽深重,特請辭官,望官家,準罪臣攜家眷,告老還鄉!”
說完,額頭重重磕在地麵。
“你!”官家歎氣,“你放心,朕事先已經說了,絕不會怪罪於你,你又何苦...”
崔奉並未抬頭,“臣已年邁,不堪重任,求官家成全!”
“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允棠考慮。”官家微微提高了音調,卻說不好是憤怒還是彆的什麼情緒,“朕已經下詔,冊封允棠為郡主。這十幾年,孩子們已經跟你在邊關吃儘了苦頭,總不能讓允棠也跟著你回蜀地去吧!”
眼看著事情就要倉促結尾,允棠再也忍不住,快步來到官家身前,撲通一聲跪下,雙手伏在地麵,“請祖父徹查我母親的案子,揪出下迷藥的,和追殺我們的凶手,還我母親清白!”
“允棠!”皇後急急起身。
允棠並不打算停止,繼續說道:“我知道,此事關乎皇家顏麵,可我母親含冤十幾年,連個全屍都沒留下!若汙名未雪,恐怕九泉之下也閉不上眼!看在崔家無數英魂的份上...”
“住口!”崔奉忍不住喝止。
這麼多年來,無論何時,崔家人都不曾為了達到目的,將崔家戰死沙場的英魂掛在嘴邊。
允棠自然也是知曉家訓的,可她並不覺得羞恥。
若是幾代為國捐軀後,連後世子女的公道都換不來,豈不叫人心寒?
“朕並非不願意查,反而已經派人暗中調查有一些時日了。”官家蹙眉,“可時間過去太久了,好多線索都斷了,根本無從查起。”
允棠抬頭,挺直了上身,“那就懇請祖父,允許孫女親自調查此案!三年,若三年還是毫無頭緒,孫女就此放手,絕不再提起!”
“可若是我三年內查明事情來龍去脈,”她轉向臉色蒼白的瑾王,“我要將一切,事無巨細,公諸於眾。”
“允棠!”皇後一臉心疼,“若事情大白於天下,你,你日後該如何自處啊!”
“孫女不在乎。”
官家沉默良久,“好!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朕就答應你!”
“至於你,”官家又轉向崔奉,“你先回去,容朕再考慮考慮。”
“謝官家!”崔奉又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隨後撐膝起身,朝允棠伸出手,“允棠,跟外祖父回家!”
*
下過幾場雨,天氣明顯轉涼了。
崔奇風夫婦不知道爺孫兩人麵聖時,都發生過什麼,隻是見麵色一個更比一個凝重,所以夫婦倆即便滿腹疑團,也頗有默契地,誰也沒張口問。
接連幾日,允棠的飯,都是在自己院子裡用的,許是舅母的意思,每日廚房變著法的做各式各樣的吃食,流水一樣的送進來,怎麼吃都吃不完。
就連平日裡連一刻都不曾消停的崔南星,也沒來找她。
正好讓她理理思緒。
定下三年之約,實屬迫不得已。
當時那種情況,再不張口,被官家和外祖父把這一頁揭過,再想提起就難了。
她也想定個十年八年的,給自己多留些餘地。
可在宮中侍疾這麼久,也知道官家的身子並不如看上去一般硬朗。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
總會有辦法的。
經曆過這麼多事,她愈發珍惜能心無旁騖做些小事情的時光,比如畫圖紙,或是雕刻。
這能讓她浮躁的心靜下來,有助於思考接下來的動作。
皇後命人將她在宮裡用剩的那些木料、工具都送了回來,剛好她曾答應晁老夫人,要做一艘商船的模型給她老人家賀壽用,壽誕在年底,應該來得及。
第一次全家聚餐,是在一周後,祝之遙的生日宴上。
“聽說爹爹屁股都被祖父打開了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崔北辰低聲道。
崔南星瞪大眼睛,“真的?你怎麼會知道?”
“我跟梁叔混了好幾日,才哄得他說漏了嘴的。”
沒等說出更多,崔奇風在夫人的攙扶下,從外麵進來,來到椅子前,又跟個孕婦似的,身子慢慢,慢慢向下,饒是如此,在屁股挨到椅子的一刹那,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雙生子再也沒忍住,齊齊笑出聲來。
“笑什麼?”崔奇風揮拳嚇唬,“要不要你們也挨幾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