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的“十出十四歸”對於海賊(海商)來說是可以接受的,這是個高風險高收益的暴利行業,隻要人船平安,百分之四十的利息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對於手工工場而言,可就真的有點高了。
在大部分情況下,手工工場無法承擔如此高昂的資金成本。可是對於鄭芝龍這號放債的債權人而言,年息40%其實也沒多大的收益。
因為他們放出去的是真金白銀!真的得把一箱箱的銀子驗好了,稱好了,再交給債務人......債務人把這些銀子搬走以後,鄭芝龍手裡的銀子就真的減少了。
也就是說,鄭芝龍的高利貸買賣是沒有一點放大,也就是沒有大於一的乘數效應。
一般情況下,鄭芝龍為了保證隨時能往外放債(這是一個誠信高利貸者的金字招牌),他的高利貸資金利用率一般也就在六七成,有時候甚至會低於五成。十出十四入打個六折,也就是兩成多的毛利。再扣掉壞賬、收賬和管理成本(資金進出不是走票據,而是真金白銀,那成本就高了),淨利潤能有兩成就不容易了。如果把息口降到兩成以下,那鄭芝龍的實際收益就剩下百分之幾了,還放毛高利貸?直接買點土地收租算了。
實際上,許多沒有收賬能力(砍人也不容易),也沒有什麼好賺的項目可以去做(有也不見得忙得過來)的商人,往往會把閒錢投在土地上——後世都說中國商人愛買地什麼的,所以就沒資本主義雲雲的。
其實吧,這是中國金融業發展水平不足,沒有產生銀行業所造成的。
而中國古代的金融業發展水平不足的原因......很可能和宋明兩朝的天傾有關。畢竟宋朝以前的中國主要還是豪族社會,工商業也不怎麼發達。隻是到了宋朝,中國的平民社會全麵繁榮之後,才有了比較發達的金融業。但是宋朝遭遇的天傾陸沉,對整個社會經濟的打擊極大。而曆史上的明朝也遇上了類似的情況......這個金融業的進步,也是需要時間積累的,所以兩場天傾後的從頭開始耽誤了不少時間。
比如會票、銀票、交子、會子之類的票據或紙幣,在宋朝都已經出現,還是蠻先進的。但是到明朝初年都整沒了,就隻剩下沒人要的寶鈔......
“老泰山,您看這個......”朱慈烺說著話,已經摸出了一疊印刷得花花綠綠的紙,遞給了坐在邊上的鄭芝龍。
鄭芝龍借過那疊紙看了看,問了句:“這個是......會票?”
會票就是彙款用的票據,現在已經出現了,鄭家的商行也有這項業務,但是這項業務就是單純的異地彙款。
朱慈烺說:“這是銀票、支票、會票、鈔票和存單......一共五種票據。”
原來是五種票據啊!鄭芝龍心說,怪不得幾張紙看著有點不一樣。
“會票我知道,我家就有......”鄭芝龍說,“這個鈔票是不是和寶鈔一樣?還有,銀票、支票、存單都是什麼意思?”
“這個鈔票不是寶鈔,”朱慈烺道,“這是銀行發行的鈔票,不是戶部發行的寶鈔,銀行的鈔票是憑票即付的!”
“即付白銀嗎?”鄭芝龍又問。
“是銀幣,就是這種一兩銀幣!”朱慈烺又摸出一塊鑄造成圓餅形狀的銀幣,輕輕的擺放在了自己和鄭芝龍之間的案幾上。
鑄造銀幣也是發展金融業的重要一環!
明朝沒有銀幣,甚至沒有給白銀設立一套成色和度量衡標準。所以在明朝使用白銀的場景是這樣的——購物者隨身帶有鋼剪,根據所購貨物的價格把銀錠鉸成大小不等的碎塊。每個碎塊都需使用戥子(小稱)稱出重量,買賣雙方往往都隨身攜帶戥子。而鉸銀子的過程中落下來的銀屑也不能扔了,得小心收集起來,再用隨身攜帶的臘塊點燃加熱銀屑將之融成比較大的銀塊......
在這種情況下,要發展金融票據是有一定困難的——票據得有一個標準的標的物啊!
所以朱慈烺得先發行銀幣,再推廣票據。當然了,鑄造銀幣是個手藝活,不可能一下就普及開來。因此朱慈烺現在給鄭芝龍看的銀幣,僅僅是票據所對應的標準的標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