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極強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無形的氣流在有限的車內空間裡震蕩開，如同有生命一樣, 一圈一圈的聚集起來, 懸在藤檀頭頂，沉重下壓。
滕其臨和蘇觀若有所覺，眸光閃了閃。
蘇觀不讚同地開口：“父親。”
“嗯？”蘇承微轉頭, “我和小朋友打個招呼, 不可以嗎？”
逸散而出的壓力襲來，蘇觀抿著唇，臉色白了一瞬。
藤檀瞳孔微微收縮, 抱住窩的手用力收緊，識海中沉睡的精神力在發現外界攻擊後立刻蘇醒想要反擊, 卻被她死死收住。
無精打采的大頭動了動, 頂開上麵用來遮光的小布塊，朝外麵瞅了瞅, 打算給藤檀助個陣，但是星獸的本能比人類更強, 還沒能往外瞅上一眼, 大頭就感覺到了如同利劍一樣懸於頭頂的壓迫，立即縮回窩裡，把自己蜷成一團。
睡覺睡覺，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
蘇承和煦地笑著, 眼角下的一點淚痣鮮活得能吸住人的目光，藤檀按耐住識海中蠢蠢欲動的精神力，瑩澈的雙眼直視蘇承。
“蘇叔叔繆讚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說出這句話後明顯感覺到蘇承身上的壓迫感連帶著整個車內的空氣都凝滯了那麼一兩秒。
滕其臨、蘇觀和霍山轉頭看著她，目光微妙, 仿佛壓抑著笑意，旁邊的齊鴻影更是直接噴笑出聲。
藤檀皺眉：怎麼回事？
雖然感覺時機有點不太對，但賀千還是沒忍住拉了下藤檀，糾正道：“藤學妹，是謬讚。”
藤檀：“……”
藤檀慢慢伸手抓住外套上的帽子，然後猛地一掀蓋在臉上。
鴕鳥心態·標準版。
啊淦！我費儘心力掩藏的事實為什麼暴露得如此猝不及防，該死的易混詞組！
蘇承眯了下眼睛，車內令人窒息的黏膩感如同浪潮一樣悉數退去。
蘇承看著隻留一個帽子尖尖出來的人，笑得微微眯起眼睛：“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藤檀半垂下眼瞼，帽子底下的臉麵無表情。
精神力試探性壓迫，這可不是對一個有趣孩子該做的事。
藤檀頂了下後槽牙，有點咽不下這口氣：“我不有趣，蘇叔叔你比較有趣。”
她的精神力攻擊性強，在這種狹小的空間內稍微來點兒引子就十分容易暴走，兩股精神力纏在一起很容易波及到周圍的人，沒辦法暗戳戳做手腳，就隻能口頭上找點兒場子。
平板到沒有感情起伏的語調配上她的話語內容，怎麼聽怎麼看都覺得是在陰陽怪氣。
蘇承溫聲道：“我也不有趣，我是個很古板的人。”
藤檀：“……”
完了，這話讓她沒法兒接啊。
氣氛有些尷尬，藤檀伸手戳了戳齊鴻影，想讓他救個場，結果齊鴻影裝死，歪靠在椅背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蘇承：“蕭通海和黎顯都能對你讚不絕口，可不隻是謬讚這麼簡單。”
藤檀一愣：“蕭教官和黎少校？”
蘇承：“嗯，我和你們蕭教官還算挺熟。”
蕭通海軍部交際花的名號可不是亂叫的。
藤檀摸了摸鼻子。
她不覺得蕭教官嘴裡能說出她什麼好話。
蘇承慢慢和藤檀說著話，像是個拉家常的長輩。
“藤檀你畢業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藤檀把帽子往上頂了頂，露出眼睛：“……我才大一。”
哪有那麼快畢業。
“隨便談一談，就當提前理一下職業規劃。”蘇承說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藤檀想了想：“可能……進軍隊？”
蘇承臉上笑意加深：“為什麼？”
藤檀突然想起烤串知己的話，脫口而出：“有編製，有補貼，裁員好就業。”
車內氣氛二次凝滯，蘇承沒想到出來這麼個理由，但是他很快回神，又直接拐回他原本的問題。
“那有心儀的軍區嗎？”蘇承問道。
賀千瞟了一眼蘇承，看著背光下溫潤得仿佛一塊玉的模樣，卻讓她汗毛倒數。
她輕輕點了點藤檀，使眼色想讓她隨便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然而藤檀握住她的手，沒有半分猶豫地開口：“十二軍區。”
話音一出，坐在前排的滕其臨頓了頓。
蘇承掃過他的動作，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為什麼？”
藤檀搖頭，神色認真：“不能告訴你。”
蘇承看著她：“祝你得償所願。”
話題到此為止，蘇承目光轉向窗外。
車子裡再次陷入寂靜，氣氛甚至有些壓抑，但是藤檀這個沒眼色的，沒過多久就把帽子擼後麵去，然後眼睛黏在人家在太陽底下好似發著光的辮子上拔都拔不下來。
蘇承察覺到藤檀火熱的視線，挑了挑眉，再次準備開口。
前麵坐著的滕其臨動了下，截住了蘇承的話頭：“蘇伯父，關於亞斯帕防線的軍事基地防禦分布……”
賀千悄悄鬆了口氣，轉頭看見藤檀左腳對著齊鴻影的右腳動了動，一副隨時都能提起來踩下去的架勢，她猶豫了一下，委婉地和齊鴻影開啟話題：“齊學長，你們這是要去……”
車子裡除了她和藤檀，其他幾個人穿得都挺正式，賀千和他們實在不是很熟，隻能隨便抓一個點問一問。
“家庭聚會。”齊鴻影立馬睜眼坐直身體回答道。
“幾個家庭一起？”藤檀放下蠢蠢欲動的腿，嫌棄地瞟著眼，才不信他的鬼話。
齊鴻影揪了揪藤檀的小辮子：“太聰明可不是好事啊藤藤子！”
藤檀斜了一下視線，換了個話題：“你們過年要在一起嗎？”
“不行啊。”齊鴻影大爺似的靠回椅背上，“大家都得應酬，也就霍山閒人一個，還能挑一挑每天去誰家串門。”
“誒。”齊鴻影感歎，“早知道跟家裡關係不好還能有這麼個特權在，我指定每年都跟我老爹鬨一鬨。”
“你也就過個嘴癮。”前麵的霍山轉頭，目光鄙視，“恐怕還沒走出家門就會被齊伯父綁了吊起來抽，屁股得打開花。”
藤檀上抬眼瞼斜著看齊鴻影：“哇哦～”
陰陽怪氣第一名。
齊鴻影趴前麵去伸手箍住霍山脖子：“今晚上彆想我收留你！”
霍山卡住齊鴻影的胳膊：“我已經決定去嚴律家了。”
最前排仰頭睡大覺的嚴律對自己的名字十分敏感，當即抬腿止住馬上要滑下去的身體，撐起身：“叫我乾什麼？”
“坐好，小齊。”蘇承抬眼，“車輛行駛，站著不安全。”
齊鴻影噤聲，在蘇承看起來十分溫柔的視線中慢慢坐下，順便係好了安全帶。
藤檀：“真乖。”
齊鴻影轉頭，發現藤檀雖然嘴上在跟他說話，但是眼神黏在蘇承的頭發上，直接伸手扳住藤檀的腦袋，強硬地把她的視線撕下來。
齊鴻影：“彆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藤檀有些小失落地摸了摸自己有些毛躁的頭發。
賀千感受到藤檀的情緒，安慰她：“沒關係，藤學妹，比起開學的時候，它已經好很多了。”
藤檀：“……”你看我的樣子像是被安慰到了嗎？
齊鴻影嘖嘖兩聲：“人那是遺傳，一家子頭發都順，基因擺在那兒！你這比不了。”
“基因？”藤檀猛地轉頭，小小聲地不可置信道，“那蘇觀還跟我說是護理成那樣的！”
當時為了拉她去打架，還給了她一份據說是蘇家不外傳機密的護發秘方。
齊鴻影回憶了一下，才從記憶深處扒拉出那次談話，給自己找補：“護理肯定是少不了，平常的愛護那是……”
齊鴻影頓了頓，決定舉個實例：“還記得之前訓練營的時候，蘇觀不是跟我們你一起在太陽底下暴曬，跟著滾泥地？”
藤檀頷首：“對。”
“就訓練營回來後起碼半個月，隻要在寢室，蘇觀頭上指定罩著護理儀器，每次見麵還不重樣，睡覺都不摘下來，就這種喪心病狂的護理，你能做到。”
藤檀思考了一下，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搖了搖頭。
齊鴻影伸手招了招，讓藤檀和賀千把頭湊過來，低聲說：“蘇家人，頭發才是本體，一家人全是長頭發，找的媳婦兒也是長頭發，去他們家一眼望過去，嘖嘖，不管是從光澤還是從柔順程度，那要求一般人望塵莫及，要是給頭發開個比賽，整個蘇家都爭不出個第一，全得並列。”
藤檀慕了，她夢寐以求的柔順發亮長頭發！
藤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再次投去豔羨的眼神。
齊鴻影發現藤檀摸辮子的小動作，揪住她另一個辮子：“其實你這也還行啊。”
藤檀抽回來：“你不懂。”
齊鴻影瞄了掩前麵和滕其臨認真商談大事的蘇承，低聲道：“所以，你知道蘇家在整個指揮界有個什麼外號嗎？”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藤檀側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賀千也往前蹭了蹭。
齊鴻影：“指揮界、最、強、B、王、聚、集、地。”
藤檀還沒對此發表評論，前麵就在齊鴻影話落後掐著尾音的點傳來一道輕飄飄的聲音。
“小齊，我聽得到。”蘇承微笑。
車內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