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宇曼低聲說道。他的聲音中有數不儘的蒼涼與悲傷。
他老而無子,他這一輩子,縱橫草原,唯有一件事,讓他到現在都後悔不已。
博爾呼坐了下來,沒有說話。
宇曼歎息一聲,他望著博爾呼,見他鬢角有了白發,於是說道:“這些年苦了你了,有十幾年了吧。”
博爾呼抬起頭,望著帳子裡的油燈,說道:“大都尉,有十七年了。”
宇曼的手搭在虎皮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沉默了一會,說道:“他們過的還好嗎?”
博爾呼點點頭道:“還好。”
宇曼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說道:“那崽子也十七歲了吧,騎射怎麼樣?”老人坐起來,眼睛射出銳利的光。
博爾呼說道:“末將親自教的他騎術和箭術,這兩年我奉大都尉的令,並未讓他上戰場廝殺,上次打匈奴的時候,我安排他做了斥候,偵探軍情。”
“哎,也是我太貪心,那時候想不通啊,讓孩子受委屈了。”宇曼都尉的眼神有些落寞,其實更多的是後悔。
“大都尉,你不要這麼說,其實你還是很關心他們的,若沒有你當年冒險將他們藏起來,恐怕早已被赫舍裡那狗賊給殺了。這麼多年來,你又派重兵保護,可憐天下父母心,就是我這個外人看在眼裡,也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做法了。”博爾呼安慰宇曼道,他是整個事件的參與者,也隻有他才知道宇曼為他們付出了多少。
“你覺得是時候了嗎?”宇曼盯著博爾呼,問道。
其實這兩年他已經漸漸想明白了,從心底裡接受了那個孩子,他年歲漸老,又沒有兒子,將來左部需要一個人來繼承。
博爾呼忙站起來,低著頭說道:“末將不敢說。”
宇曼笑著說道:“你啊,也難怪達奚若說你,有時候做事說話確實不乾脆,我們草原上的漢子,做事雷厲風行,有時候想得太多,反倒成了羈絆,這一點上,達奚若要比你強些。”
“大都尉說的是。”
“說吧,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都十七年了,我還沒見過那孩子長什麼樣子。”
“是,末將覺得是時候讓他出來了,猛虎圈的久了,就沒了獠牙;獅子關的長了,就沒了威風。”
宇曼站起來,來回的在地上踱步。
“你說得對,是時候了,這次巴圖魯大會,你讓他來吧,秘密總有捅破的一天,他若是我宇曼家族的子孫,就要撐起宇曼家族的榮耀。這些年來,赫舍裡對我左部的野心日益顯露,我老了,有些東西力不從心了,他要是再扛不起左部的的擔子,我怕日後就是魂歸天堂都會後悔啊。”
“大都尉,你身體康健,會長命百歲的。”博爾呼忙低著頭說道。
宇曼揮揮手,笑著說道:“博爾呼啊,你是真拍不了馬屁啊,哪有不會死的人啊。”
博爾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都尉,要不我帶他過來你看看?”博爾呼試探性的問道。
宇曼站定,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會,說道:“不用了,慢慢來吧。”他從腰間拿出一柄金色手柄的短刀,遞給博爾呼,說道:“你把這把刀交給他,記住了,用你的名義,讓他帶好了,這是我們宇曼家族的傳家之寶,決不能丟。”
博爾呼大驚,他不知道為什麼左大都尉突然要問起孩子的事,但他隱隱感覺到,或許真的有大事要發生了。
“是,我一定交給他。”博爾呼點頭應允。
“好了,你去吧,有什麼事及時報我,還是那句話,他們娘倆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守護好他們。”宇曼麵色沉重的叮囑道。
“是,大都尉放心,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保護他們母子平安。”博爾呼沉聲道。
博爾呼從左大都尉出來,騎上馬沒有回自己的帳篷,而是來到了燕蠻兒家的帳篷。
天色朦朧,夜微清涼。
博爾呼來到燕蠻兒家的時候,燕蠻兒正在帳篷外麵往羊圈裡趕羊。而燕蠻兒的母親則在一旁正在給牧羊狗放狗食。
博爾呼讓幾個衛士停在遠處,他自己騎馬過來。馳到近處,他從馬背上下來。
燕蠻兒遠遠的看見博爾呼過來,將羊圈的門關住。小跑過來,拉住博爾呼的馬,向博爾呼行了禮。說道:“師傅,你怎麼過來了?”
博爾呼手裡握著馬鞭,下意識的向燕蠻兒的母親看了一眼。
燕母沒有說話,隻是遠遠的向博爾呼點了點頭,然後回到了帳篷裡。
博爾呼轉過臉來,看著燕蠻兒道:“我聽衛兵說你找我去了。”
燕蠻兒看著自己的師傅,博爾呼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一個教他騎術和箭術的師傅,更多的像一個陪他一起長大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