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精神病人般又在這街口四處摸索了一遍,蒲榕終於認清現實,他自己是離不開這裡的。
解鈴還須係鈴人,回村的希望還得寄托在手腕上的黑表。
莫名的,蒲榕的心情更低落了些,他垂著腦袋,慢慢悠悠的又從街尾走了回去,身側有路人走過,兩旁是小販的叫賣聲,他卻充耳不聞。
“孩子,孩子。”
忽的,蒲榕聽到有人在喊他,十分蒼老的聲音,帶著些許熟悉,他一愣,下意識他起頭四處尋找,最終在一個小巷子前尋到了聲音的來源。
“孩子,又看見你了,要不要來一個糖畫,當我送你的。”是來這裡的第一天遇到的老爺爺。
蒲榕點頭,不過仍還是堅持給了對方錢,他現在正是需要吃一些甜甜的東西的時候。
老伯無奈的收下錢,問他:“你想吃什麼形狀的糖畫?”
蒲榕目光掠過攤子上插的一列糖畫,隨意指了一個順眼的:“就要這個小鳥吧。”
“這是隻喜鵲呢。”老伯笑著取下糖畫遞給他,嘴裡道,“吃了喜鵲模樣的糖畫,很快就會有好運來到身上。”
蒲榕道謝後接過糖畫,小心的將喜鵲頭頂翹起的羽毛咬掉,甜滋滋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隨之唇角有些勉強的笑容終於多了些真心實意。
“孩子,你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蒲榕睫羽微顫,抬眼看向糖畫老伯。
老伯看他這般模樣卻是微微一笑:“彆那麼驚訝,孩子,你心裡想著什麼,臉上都一筆一劃的帶出來了。”
“我……”蒲榕開口,欲言又止,他不想將負麵的情緒帶給彆人,更何況他與老伯間可以說是素不相識。
可是他望進老伯的眼睛,溫暖的,充滿鼓勵的,這一瞬間,他有股衝動將心底的一切都向他傾訴。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素不相識,才會讓蒲榕的心理防線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
隻是同一個陌生人傾訴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而已,又有什麼呢,是吧?
再一次開口,蒲榕拋棄了心裡的顧慮,心底隱藏的情感一應湧出。
“我,我想家了。”話一出口,他紅了眼圈,“我……想爸爸媽媽了。”
“我想村長爺爺,想大牛叔,想四柱伯伯,想申婆婆,想我的同學,還有……想爸爸媽媽。”
說出來之後,隨後的一切都好似決堤的大壩一般洶湧而出,蒲榕委屈的像個三歲的孩子,頗有些語無倫次的說:“真的很想很想,這裡雖然有錢伯伯,可我還是想……那麼久不回去,村長爺爺一定好擔心我,我現在就想回家……想回村子裡,想見村民們,不想再在這裡待著了……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想來的……還有爸爸媽媽,我都已經……快要不記得他們了。”
老伯沒有打擾他發泄情緒,耐心的聽他說著,隻是在他提到某些人時,麵上的表情好似有些欲言又止,不過蒲榕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自顧自的傷心,自然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到底還是個總角之年的孩子,離開家中那麼久,與一群陌生人住在一起,時時刻刻都防備著,又冷不防的見了血腥,還是會害怕,還是會想念的吧。
蒲榕的聲音帶上了些許哭腔,他問:“我記不清爸爸媽媽了,他們會不會生氣,他們會不會也不要記得我了?可是我真的很努力的去記了。”
他努力的去想,卻隻憶起母親柔和的嗓音,父親溫暖的懷抱,可再深一些,他卻連具體的都記不清了,父母的臉好似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霧,揮不散,也勘不破。
怎麼會有孩子記不清自己父母的模樣呢?
難怪爸爸媽媽不願意來見他。
這麼想著,他也這麼說了出來,唇角還勾著,眼眶卻是紅的。
“孩子……”老伯的手懸在空中片刻,最終還是摸上了他的頭,他輕歎一口氣,“哪裡有父母會怪孩子的呢,況且你自小便與父母離開,這也不是你的錯,你的父母雖如今不在身邊,但卻一定無時無刻不關注著你。”
頭頂是老伯粗糙卻溫暖的大手,聽了他的話,蒲榕抬頭:“真的嗎,可他們為什麼從不來看我呢?”
他問:“他們,真的愛我嗎?”
村長伯伯告訴過蒲榕,他是兩歲時被送來村子裡的,那時的蒲榕小小一團,連話都說不清楚,但十分愛笑,見到人就朝對方露出小米牙。
父母親自將他送到福祉村,隨後在之後的十年裡,蒲榕一直生活在這裡。
說實話並不難過,村長爺爺待他很好,村民們也很照顧他,還有與他同齡的玩伴同他一起玩。
小孩子本就忘性大,幾個月後,小蒲榕就不再哭鬨著要爸爸媽媽,隻是在夜深人靜時,總會暗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