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442 字 9個月前

南弦知道她想聽什麼,和聲道:“殿下是丹鳳眼,笑起來有彎彎的眼紋,並不顯得老,反倒更有韻致了。”

這馬屁拍得皇後舒爽,頓時笑道:“向娘子真會說話,我昨日還發愁呢,被你一開解,心境忽然便好了。”

南弦見皇後有好臉色,這才敢提及神域,斟酌著字句道:“小馮翊王還朝不過一年,若說他有謀反之心,可是言過其實了?”

皇後的視線調轉過來,淡淡瞥了她一眼,“那是朝堂上的事,陛下自會有論斷的,你我都是女流之輩,還是不要議論政事為好。”

南弦道是,心下不免有些失望,自己是半點也使不上勁,除了乾著急,沒有彆的辦法。

這陣子皇後脾胃失和,後來話題自然轉到調養上去了,南弦替她開了方子,教她揉腹及觸動腳趾以助消化。皇後怕癢,點穴的時候止也止不住地大笑,聖上進來的時候她正縮作一團,換來了聖上的鄙夷,“一國之母如此癲狂,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

南弦收回手退到一旁,皇後才擦了眼淚,起身道:“脾胃失和,要以情誌養生,我在自己宮裡笑,誰敢笑話我。”邊說邊把人攙扶坐下,溫聲詢問,“今日怎麼樣?外頭濕氣重,恐怕又要發作起來了吧?”

聖上卻舒展著眉目說沒有,“向娘子近來的醫治很有效果,這段時間減輕了不少,腿腳也不像以前那樣浮腫了。”

南弦微微嗬了嗬腰,“痹症冬日最重,待開春時便會緩和一些。陛下所用熱熏的藥物,妾還要調整方子,若是能趕在立夏之前將水腫全都排出,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取了金針來為聖上針灸,聖上仰身靠坐在胡榻上,與皇後提起朝堂上的事,半闔著眼唾棄:“褚俊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私事竟鬨上了朝堂。禦史台彈劾他出入風月場,這也就罷了,他還與人爭風吃醋,把人家的腦瓜子都打開了瓢。”

皇後聽了無動於衷,褚家仗著她雞犬升天,連那些族兄族弟的兒子們也都謀得了一官半職。人一多就麻煩,今日這個出點事,明日那個被彈劾,聽多了耳朵都起了繭子,便道:“該下獄就下獄,彆敗壞了褚家名聲就好。”

聖上有些意外,朝她看了眼,調侃道:“皇後如今想開了?”

皇後搖著團扇坐到了一旁,“神家的人都不曾令陛下網開一麵,對待褚家人,又何必徇私呢。”

南弦手上忙碌,耳中卻聽得真切,雖然皇後先前讓她不要談論政事,但也看得出來,她對聖上圈禁神域一事還是頗有微詞的。

然而聖上有他的宗旨,“褚家所犯的那點事,比之神家人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今日朝堂上有半數人為小馮翊王陳情……”邊說邊錯著牙冷笑,“可見他的人緣果真是好,朕起先還不信他結黨,今日這場朝會之後,卻由不得朕不相信了。”

所以越是有人為神域求情,聖上便越憤恨,他對神域始終存著幾分嫉妒,他是先帝的獨子,神域是先吳王獨子,當年睦宗選嗣子時,出挑的分明是先吳王,但最後卻是先帝撿了漏。到如今這輩人又在暗中較量,人品才學不夠便用權力碾壓,聖上的優勢比神域大得多,但人心難以控製,小馮翊王越得人心,聖上就越不高興。

皇後與他是老夫老妻,說話的時候沒有那麼多顧忌,兀自嘀咕著:“莫如將他發回清溪王府禁足吧,把人關在驃騎航算怎麼回事,叫人說起來陛下有心打壓他,言官們的嘴,你還不曾領教過?”

聖上卻不以為然,“待罪證坐實之後,自會讓他回王府的。”

看來圈禁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了,聖上大概早就受夠了局勢的不可控,抓住這次機會,斷不會手軟。

南弦暗暗歎息,發現先吳王父子陷入了一個怪圈,弱冠後的頭一年,真就那樣難熬嗎?

畢竟是朝堂上的事,後宮之中不會談論太多,後來帝後便又去商議陛下千秋設宴的事去了,皇後對南弦道:“千秋節時,但願陛下的痹症痊愈了,無病無痛好好過個生辰,這幾年被病痛所累,怪不容易的。”

南弦立刻浮起了和煦的笑臉,“陛下還記得上年冬至祭天前的那個方子嗎?如今天氣和暖,萬物生發,這樣節令下,藥效會比上年發揮得更好。”

聖上是嘗過甜頭的,對那方子深信不疑,“既然有用,那就快用起來吧,不求立竿見影,徐徐穩固也是好的。”

南弦說是,“方子照舊,隻是用量略有調整,等到陛下千秋當日就能安心

了。”

她完全是一片醫者的仁愛之心,聖上起先還有些忌憚,生怕她是神域引薦的,如今神域圈禁,會引得她不滿,結果她倒是一切如常,如常談笑,如常用藥,看來這是個聰明人,不會礙於舊情引火燒身。小馮翊王既然難保了,她做好自己的分內,儘心在禦前供職才是正道。

聖上頷首,一麵不忘允諾,“這痹症若能根治,朕打算額外給向娘子嘉獎。女子不得入太醫局為官的舊條例早就當改了,加之你阿兄為治疫下落不明,他的直院之職,理當由你來承襲。”

南弦如他所願,顯出又驚又喜的神色來,忙欠身福下去,“多謝陛下。”

皇後則在邊上搖扇捧場,“向娘子醫術高明,合該有個正經頭銜才是。總之好生醫治陛下吧,為女醫們正個名,讓世人看看,咱們女子也是能當官的。”

南弦諾諾應承,再二伏拜了,才卸下金針,從含章殿退出來。

細雨漫天,她打著傘緩緩走過長巷,小時候跟阿翁習學醫術時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阿翁再二告誡她,行醫者,善惡就在一念之間,草藥運用得當能救人,若是私心偏移,則能害人。她是發過願的,這輩子隻救人,不會害人,但時事所迫,好像要違背當初的承諾了。

舉步邁出宮門,鵝兒上來迎她,她坐進車輿後想了想道:“咱們從百官府舍走吧。”

鵝兒專事負責家主出行,對建康的每一條路都很熟悉,他知道娘子的意思,回身指了指道:“太廟以北有條小路,離驃騎航很近,咱們可要繞過去?”

南弦說好,“就從那裡走。”

馬車在細雨中穿行,拐過幾個彎,很快便到了航院附近。她打起窗上簾子張望,那是個獨立的院落,以前作左衛收納兵器之用,後來院子騰出來,就成了扣押皇親國戚的臨時處所。可惜院牆很高,看不見裡麵的情況,又不能到院門上打聽。停車觀望片刻之後,也隻得放下簾子,吩咐鵝兒回去。

可就是那一停留,卻落了人的眼。

呢喃得知小馮翊王被圈禁,從家裡跑出來,找到了外祖母,吵著鬨著要去看望他。

大長公主對這外孫女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恫嚇道:“你還不曾看明白嗎,將來他就是個被圈禁的命,你不怕嗎?”

呢喃是年輕姑娘,動了心思便很難自拔,執拗地說:“我願意跟他一起圈禁。他一個人多可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若是去了,可以和他做個伴。”

其實她也有她的小算盤,同甘共苦下,感情自然急劇升溫,加上沒有其他女郎乾擾,那麼小馮翊王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結果來時竟然遇上了另一輛停留的馬車,遠遠看去,不是那個女醫是誰?

大長公主瞥了呢喃一眼,“你瞧,也有與你一樣不死心的人。”

呢喃很傷心,低頭哭起鼻子來。

大長公主沒有勸她,那雙眼反倒銳利地盯住了向家的馬車,視線追隨了車輦好遠,方才自言自語道:“是個良機。”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呢喃哪裡聽得懂,抬起眼追問:“什麼良機?小馮翊王前途未卜,大母竟說是什麼良機!”

大長公主沒有同她解釋,抬手捋了捋她的頭發問:“呢喃,你可是打定了主意,非小馮翊王不嫁?”

呢喃雖然不好意思,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大長公主見狀,蹙眉笑道:“你是個一根筋的傻孩子,倒有幾分大母年輕時的孤勇。也罷,憑我對他的了解,這驃騎航關不住他,他早晚會出來的,放心吧。”邊說邊朝窗外望去,向家的馬車已經走了好遠,她卻盯得出神,“所以趁著他現在行動受限,有些事該辦就得辦,若是等他出來……再想施為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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