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謝公子自己掂量吧!要麼從了我,要麼殺了我,否則等我出了這裡,就拚死去衙門告狀!”
方才還是個荏弱女流,哪知一轉眼,就成了這樣不講道理的渾人。
謝枝山深感頭痛,臉氣得烏青,牙也錯咬幾回。他再欲發作,突聞一陣小跑聲逼近。
牢房之外,有人故意咳了兩聲,跟著便是諂媚的提醒:“公子,這動靜有些大了,咱們還是悠著點吧,萬一……嘿嘿,小的屬實不好交待……”
一頂帽子扣到頭上,還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謝枝山深深調息,片響沉聲:“知了,有勞提醒。”
打發獄卒,謝枝山看向直撅撅躺在榻上的無賴。吃一塹長一智,他終是換以和悅的麵色:“你口口聲聲念死字,卻無非是想活罷了。凡事總有商量的餘地,再說你若是死了,如何尋你姨丈報仇?”
“如果我因謝家而死,官府查案子,那我姨丈也要受牽連。有他陪葬,我也算報仇了!”司瀅閉著眼,很是壯烈。
真就差那麼一點,謝枝山又被弄個倒噎氣。
他活了兩世,往來多是爾雅溫文之輩,就算謝家下人,都沒見過這樣蠻不講理,甚至透著市井潑氣的。
正心緒難平,一記哽咽抄入耳中。
目光拐過去,見是那渾不吝的在撲簌簌掉眼淚。
她顯然傷心透頂,很快便哭噎了。
大抵終於覺得丟臉,她打著哭嗝在榻上翻了個身,麵朝牆壁抽泣。
這一哭,外頭更不曉得怎麼想了。
謝枝山頓感無力,緩聲勸她:“好了,莫要哭了。”
方才還主動解衣的人,現在百喚不回,似乎不願多送他一眼。
盯著那道蜷縮的身影,謝枝山心頭五味雜陳。
其實靜下來理一理,她並非真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左不過是怕被牽累,才要找條後路罷了。
沒了家的姑娘,又被唯一的親房賣來行這種汙糟事,彷徨之下鬨鬨意氣,值得被體諒。
盛怒宛如抽絲般褪了個乾淨,謝枝山往榻邊走了幾步:“我應承你,倘我無法脫罪出獄,也會給你尋個安全的去處。”
抽泣聲停了下來,謝枝山取出一物,俯身放到枕麵:“現任錦衣衛指揮使陸慈,是我自小到大的好兄弟,亦承過我救命之恩,這枚玉佩,便是他贈我傍身的。”
榻上的姑奶奶終於轉過身來,看了眼玉佩,再仰著臉看他。
她眼裡已然哭出一片瀲瀲光色,細齒咬著唇壁,薄薄的眼皮褶子還有餘顫。
謝枝山同她解釋:“錦衣衛神出鬼沒,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都有他們的人。若遇難隻需摔碎這玉佩,自然會有人去救你。”
聽完後,司瀅眼也不錯,將他好一陣望。
謝枝山淡聲:“不用問我為何不尋他幫忙,我不會答你。”
話畢,謝枝山調轉腳尖,拾了些稻草才堆到壁角時,聽得身後有人齉著鼻子說了句:“是不想牽連那位陸大人吧。”
謝枝山坐到稻草上,見榻上的人費勁爬了起來。
她頭上綰了枚花冠,顯然沒戴習慣,身子一動,冠上的穗兒便打到耳朵尖,花鬢又撞著步搖,發出幾下玲瓏輕響。
好不容易平衡住身體,她扁了扁嘴:“公子放心,我要的隻是活命罷了。我雖位卑,卻也是爹娘辛苦生養的,從不覺得自己命比哪個賤。”
說到這處,眼裡好似又泛起酸來:“遇惡戚算計是我蹭蹬倒楣,若有恨,也隻恨我那姨丈一人,斷不會牽扯旁的人。”
聽她一席話,謝枝山倒晃了下神,不由重複起她的話:“你說得對,世人性命同樣可貴,無論是誰,都該珍視。”
咀嚼再三,謝枝山恢複常色:“時辰不早,且安置罷。”
司瀅急急地站了起來:“公子來睡榻吧,你放心,我不會弄你的!”
後麵半句怎麼聽怎麼怪哉,謝枝山說不必:“我曾學過道家吐納之法,打坐一兩天,不成問題。”
言簡意賅地解釋完,室內再沒了聲息。
謝枝山收起眼簾,舌抵上顎,掐了個子午訣。
入定之前,又聽姑娘喚:“公子。”
謝枝山沒睜眼,隻唔了一聲。
“適才讓公子見笑了,我平時,真不這樣的……”這話說得期期艾艾,雖是在解釋,卻怎麼都像欲蓋彌彰。
謝枝山隻覺好笑,擺正了頭頸,沒作理會。
再次睜眼,已是次夜的子時二刻。
司瀅輕輕搡著他:“公子,好像有人來了。”
外間鎖鏈作響,不久吱嘎響一聲,牢門被推開,確是有訪客到了。
來人身形偉岸,一雙眼淬著火,麵容更是冷笑連連:“謝家小兒,你可算生了顆虎膽。殺了我兒,還悠悠哉哉在這當新郎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當前一家之主: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