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們還有同夥,或許皇兄並非他們所綁,或許……”李汐不敢再想下去,生怕碰觸到那個她最不願麵對的結果。深吸一口氣,李汐長聲道:“新衣,將當年秦家冤案,一筆不落地載入史冊。”
“主子,這樣一來,勢必會影響你的地位,若廉親王以此事要挾,隻怕……”新衣更為擔憂,她看著自家主子,皇上的失蹤,仿佛令她失去了支柱一般。
“我意在告訴那些人,有什麼過錯,皆在我李汐一身,若有十年前冤案的遺孤前來,本宮願在天下人麵前,接受他的譴責唾棄……”聲音微微一滯,這個站在權利巔峰的女子,聲音近乎哀求,“隻求他們,放過皇兄。”
新衣知道自己多說什麼也無益,隻是一旦按照主子的意思發布,先不說是否會惹急了那群人,就是朝中反對主子的大臣,定會群起而攻,要主子交出攝政大權。
她暗暗下了決心,“主子早些歇著罷。”
沈清鳴是第一次來到廉親王府,卻一路暢通無阻地出現在李權的書房,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答應過我放過小月的,秦家陵墓的事情本與她無任何乾係。”一向溫和的臉上帶著不可抑製的怒火,這一介布衣,麵對權掌三軍的廉親王,怒聲吼道。
李權正在描繪一幅山水圖,聞言隻是提著狼毫在硯台中沾了墨,輕悠悠說道:“你可知道,鳳塵已經查到秦風一事上,此事若再拖下去,必定會給他們查出些蛛絲馬跡,”他手腕急轉,幾筆便將險峻山峰勾勒出來,抬首看向門邊的人,“小月曾經背叛過本王,能夠給她一條生路,本王已經仁至義儘,何況,這次是她自願的。”
沈清鳴無話可說,以小月的脾氣秉性,她當初能夠為了一個李汐背叛李權,肯定不會再輕易受到威脅。此番朝堂上的豪言,不過是為了迷惑李汐等人的謊話。
他臉色有些蒼白,到頭來,竟然是自己害死了她。
擱筆蓋墨,李權沒有理會門邊的人,兀自將才完成的畫作提起,晾曬在窗側的細線上。然後轉身細細清理了手上的墨跡,著人來整理桌案,一旁擺好了茶點,才請沈清鳴坐下。
“本王也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可不能冒險,如今皇上在我們手上,隻要等到李汐等人瞞不下去時,天下易主,十年前的事情,自然能夠問個清楚明白。”李權揭開茶杯蕩著茶,基本是一字一頓說著。
“王爺曾經答應過,要將皇上交給沈某。”沈清鳴低頭一沉思,李權所言不是沒有道理,為了討回這個公道,他隱忍十年,眼看著真相近在咫尺,卻又一波三折,實在不甘心。眼下李錚才是關鍵,隻有他恢複了記憶,才能揭開他中毒的真相。
“天下易主之日,皇上於我,不過是個六歲的癡兒。”他飲了口茶,起身,卻是朝沈清鳴深深鞠了一躬。“那孩子無辜,不要傷了他的性命。”
皇榜張出,細數十年前秦家血案始末,直至當年先帝怒斬忠臣,六月飛雪的冤案。而其中更是坦白,李汐為了能夠讓自己心中安寧,硬是將幾名宮女屈打成招的事實。此次秦家陵墓的慘案,太湖仙石,便是當年冤案中的遺孤前來複仇。
稍後,又有旨意出,先帝皇宮失火實因宮女夜裡怕黑,違規燃了燈進入太聚宮造成的,而皇陵坍塌一事,也隻是因年久失修,並非什麼天災。
兩個消息相較之下,人們自然而然忽略了後一個,矛頭直至李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尊攝政護國公主李汐,為一己之私,冤枉無辜,三日後斬立決。”
聖旨一下,舉國震驚,京基街頭百姓紛紛奔走相告,質疑真假。
滿朝文武震驚,就連李權,也不明就裡。眾人齊聚勤政殿前,長跪請罪,李汐卻閉門不見。
寒風開始變得凜冽,上百位大臣跪在風口,匍匐著大多年邁的身子,齊聲請公主三思。
為首的的李權、鳳銘、安國候端正站著,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皆不知李汐何故如此。
鳳塵得知皇榜的一瞬,立即趕入宮中,往水月彆居前來。
童兒正在為李昭穿衣,金黃的十二圖紋官袍,將那具羸弱的身子包裹起來。看到鳳塵,他笑了笑,“你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鳳塵信李汐心中有愧,可不信她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去改過,她還有炎夏,還有李錚,不會這樣輕易離開。
“隻有這樣,才能平息眾怒,才能令皇上有一線生機。”攢滿寶石的半掌寬腰帶服帖地將官袍束好,李昭揮揮手退下童兒,同鳳塵道:“他們在勤政殿,一起去瞧瞧罷。”
所有未出口的話,在李昭風淡雲輕的笑意中,慢慢無聲。不知不覺,鳳塵跟上了李昭緩慢的步伐,往勤政殿方向去。
遠遠聽見百官的呼聲,宏亮而整齊,響徹雲霄。鳳塵心中覺得好笑,李汐在位時,這些人百般刁難不服於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處斬了,反而要阻止。
他看了看身前的男子,俊秀的側臉帶著深不可測的笑,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他清楚,李昭不會讓李汐有事,可皇榜已經發出,一旦收回,能挽回百官的心,卻寒了天下人的心,這是得不償失之舉。
百官見二人前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紛紛請求讓李昭勸說公主。
“各位大人不必再跪,公主此刻身在大理寺監獄,明日一早,午門斬首。”李昭的聲音仍舊很慢,中間參雜著咳嗽之聲,一句話說完,麵色已經漲的通紅,卻強撐著不發作。
百官驚悚萬分,看來公主心意已決!
李權前行一步,“公主一旦斬首,皇上又如同六歲小兒,國不可一日無主,老臣鬥膽,請三殿下攝政。”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奏起李昭攝政。
李昭張了張嘴,話才到嘴邊,先是一陣咳嗽,忍不住扶著鳳塵的手,整個身子躬了起來。
眾人山呼的聲音戛然而止,皆擔憂地看著這個孱弱的三殿下,仿佛下一刻這具身子就會倒下。
“殿下先去休息罷。”鳳塵實在不忍,扶著李昭要離去。
李昭卻強撐著,將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一字一頓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公主職在攝政犯下彌天大錯,自然不能輕饒,明日本宮會親自監斬。至於監國攝政乃國家大事,待行刑後,再做定奪。”
一句話板上釘釘,李昭不再理會眾人,放開鳳塵的手,一步步往水月彆居去。
鳳塵看看驚愕原地的百官,不動聲色,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的牢房中,鳳塵見到了一身白色囚服的李汐,長發不簪一飾,服帖地散在白衣上。手持一卷翻得卷邊的書籍,借著牢房裡一盞孤燈,正細細。
聽見聲音,李汐頭也不抬,“如果是來勸說的,就不必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