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他爺爺準備的彩禮,爸媽都給你放進行李箱了。一個人出門在外,需要錢傍身。”寧致平又補充,“就在箱子最底下那一層,和原本爸媽給你的錢放在一起,等到時候搬進江家之後,你把錢收好,不是防著江家人,主要是畢竟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會不會遭賊……”
說到最後,寧致平又忍不住發笑,扶了扶自己的額頭:“看我說什麼胡話,軍區大院怎麼可能有賊?不說了,平時嫌你媽嘮叨,這會兒嘮叨的成了我自己。”
寧蕎很勉強地牽了牽唇角。
其他話,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腦海裡就隻回蕩著幾個字。
搬進江家。
夢境中的原劇情,要展開了嗎?
寧蕎心慌意亂:“爸,我想……”
可她的話還沒說出口,房外傳來敲門聲。
是哥哥來了。
見小妹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寧陽開始滔滔不絕。
寧蕎靜靜地聽著。
哥哥和爸爸,都為她終於即將安頓下來而感到安心。
江老爺子這麼大的年紀還要專程送她上島、海島氣候宜人、剛下船時碰到的軍區女同誌友善溫和、江珩會煲湯、弟弟妹妹一點都不調皮……
一切都很妥帖。
隻除了她那個可怕的夢。
“還有一件事。”寧陽撓了撓後腦勺,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春雨可能有了。”
寧蕎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圓溜溜的:“嫂子懷孕了嗎?”
“還不知道呢。”寧陽說,“等在這裡把迎親的事辦了,再回安城,帶春雨去檢查。”
寧蕎的眸中染了驚喜笑意。
嫂子可能懷孕,她就要做小姑姑了。
興許是因為她在原劇情中隻是一個對照組,劇情並沒有提及哥哥嫂子的事。
寧蕎催著哥哥先回去,可他們說,迎親也就這兩天的事。
至於安城,母親會照顧焦春雨。
寧蕎看得出來,哥哥歸心似箭。
“對了,蕎蕎。”寧致平問,“剛才你哥回來之前,你想跟爸說什麼來著?”
寧蕎剛才是想說,她能不能跟著爸爸和哥哥回家,不嫁了。
可現在平靜下來,她知道自己不該說傻話。
就算重新考慮一遍,還是不得不承認,在海島生活的條件優於下鄉。光是趕了兩天路,她就已經病成這樣,難道還要逞強說自己能夠吃苦嗎?
同時,寧蕎已經知道自己是生活在年代文中的一個配角,可文中的許多背景,她壓根不明白。
作為一個年代文土著,她受時代的局限性,做不出臨結婚之前悔婚的事。去了一趟海島,又重新回家,到時候大院裡的閒言碎語,一定會讓家人很困擾。
“沒什麼。”寧蕎搖搖頭,彎起嘴角,“我忘記啦。”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帶怕的。
當務之急,還是早點把婚事辦了,讓爸爸和哥哥先回去。
家裡需要他們。
至於她,被周全保護了整整十八年的她,也早就應該長大了。
江珩和他的弟弟妹妹們,都不會對她的身體和生命造成威脅。江珩性情冷淡,她可以遠著他,弟弟妹妹們不服管教,她就不管他們。
將來主打的就是,同在一個屋簷下,但各過各的。
下定決心之後,寧蕎突然生出一股子孤勇。
嫁吧。
來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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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在招待所休息了兩三天,借口身體不適,沒有和江珩見麵。
江家開始準備結婚的事宜。
賀永言仗義,喊他幫忙就從未推托過。
江珩分配到的家屬房,是一棟二層小樓,帶院子和露台。房子住了這麼多年,倒也不算舊,畢竟在弟弟妹妹還沒搬來的之前,江營長過得更糙,不開火不做飯,在家裡待著的時間也不多,每天就隻是回來睡一宿而已。
寧蕎快要進門,江珩便好好整理了一番房子,家裡大部分的用品都換了新的,到處都貼著紅雙喜,是大院裡好心的嬸子們親手剪的。
新媳婦嫁進來,軍屬們多了樂子,從早到晚都念叨著,盼早點見到人。
看著江營長忙裡忙外的,大家都好奇,聽江老爺子說那隻是一樁娃娃親而已,他怎麼會同意?說不定,隻是他原本就無所謂結婚、不介意娶誰進門,隻為了完成爺爺的心願。
“老首長說一不二,這回肯定是包辦婚姻。”
“小江同誌平時不常在家,找個媳婦回來,能幫著管教弟弟妹妹們。”
“江營長看著就不像個體貼的,新媳婦進門之後,日子難過啊……”
嬸子們抓心撓肺地想知道江家新媳婦的具體情況,但駱書蘭和蔣蓓蓉的嘴巴比什麼都嚴,隻提醒她們彆在院子裡嚼舌根。
這樣一來,她們就隻能向賀永言打聽。
誰讓賀永言是他們團裡最好說話的話癆?
一個嬸子招招手,讓他過去。
但不管怎麼問,賀永言同樣是守口如瓶。
“你還和嬸子藏著掖著,等這兩天進門,我們不全都知道了嗎?”
賀永言笑眯眯:“那就等這兩天進門,你們自己看。”
那嬸子結結實實拍了拍他的肩:“那你說說,江營長家裡那三個小的是不是不樂意?我那天說他們大哥要娶媳婦,這仨小孩的表情——嘖嘖,不好搞哦。”
然而她話音剛落下,就看見三個小的放了學,結著伴回來。
他們剛進家門沒多久,又飛奔到自家小院子。
一個搬梯,一個積極地往上爬,江果果則踮著腳尖遞紅雙喜。
大門上的“喜”字,貼得端端正正的,江源用手壓了壓,可使勁了。
江奇站著喊:“好了!再去貼窗戶。”
江源被三弟扶著下來,一扭頭,江果果皺著眉,神情凝重地左顧右盼。
一看就是在把風。
江奇手不留情地敲了她一記:“這不是在玩,大哥同意我們爬上去的!”
江果果疼得捂住腦袋,義正言辭道:“彆打我的頭!”
江源催道:“快布置,明天小嫂子就來了!”
“什麼?要等到明天嗎?”江果果噘嘴,“我一會兒就想去找小嫂子玩。”
“我們趕緊的,貼完就去找她。”江源說。
這樣一來,三個孩子的乾勁更足了。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嬸子們什麼都聽不清,感慨地搖搖頭。
“讓他們乾活,嘴巴都嘟得能掛油瓶子了。”
“這幾個孩子野慣了,急著去玩呢。”
“等江營長的新媳婦進門,得看不少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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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聽說,明天一早,江珩就要來迎親了。
接親的日子是江老爺子和江珩一起選的,她想,肯定是老爺子的主意。按照江珩的想法,應該不著急,畢竟在原劇情中,他對自己不冷不熱的。
寧蕎垂下眼簾。
那些朦朦朧朧的情懷,分明隻是幾天前的事,再回想,卻仿佛隔了好久。
她不想再讓父母和哥哥嫂子為自己操心。
決定不付出真心之後,其實在這段婚姻中,也沒什麼可失去的。
接受現實的寧陽,這兩天走路都帶風。
小妹要出嫁,妹夫看著還成,家裡妻子懷孕了,簡直是雙喜臨門。
江老爺子認為在招待所出嫁委屈了寧蕎,找部隊老朋友借了家屬院一套空置的房。他來喊寧致平和寧陽,一起去簡單布置。
後天就出嫁,時間太緊了。父子倆跟著老爺子去的時候,心裡頭還想著,要是被常芳澤知道,肯定後悔。她還以為閨女來海島隻是簡單領個證,哪能想到還有這一出。
江老爺子帶著寧蕎的哥哥和父親先去家屬院,讓她自己在招待所房間裡休息。
寧蕎決定出門轉轉。
招待所的同誌告訴她,今天碼頭正好到了一輛運輸船,往供銷社運貨,可能會有些新鮮的小玩意兒。
“同誌,供銷社遠嗎?”
招待所的同誌很熱情,給她畫了一張簡易地圖。
天氣很好,海風舒適,寧蕎初到陌生的環境,但並不拘謹。
反而覺得新鮮。
招待所同誌畫的地圖簡潔明了,她照著走,七拐八拐的,繞進一條岔路。
怎麼看都不對勁,地圖是不是出了問題?
繼續走下去會迷路,她決定找個行人問一問。
不遠處的女同誌背著布包,走得快。
寧蕎加快腳步追上去:“同誌。”
對方仍在走,並沒有搭理她。
寧蕎猶豫一下,又說道:“打擾了,我想問——”
女同誌轉過臉。
這是一張清冷漂亮的臉,微微擰著眉,眸光淡淡的。
四目相對時,寧蕎怔住。
“問什麼?”
寧蕎回過神:“請問供銷社怎麼走。”
她抬了抬手,隨意指了方向:“那邊。”
話音落下,那人不等寧蕎道謝,迅速離開。
寧蕎望著她的背影。
夢境果然是真的。
在夢中,寧蕎見過她,她叫蘇青時,是文中的原女主。
原劇情是這樣的。
蘇青時出生在農村,自幼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長大,被灌輸必須無私奉獻的思想。可實際上,她內心一直隱隱渴望著離開大山。她為自己爭取了上學的機會,等到升上初中,家人卻死活不讓她念,要將她嫁出去,給家裡的哥哥弟弟換彩禮。而蘇青時是有心上人的,對方與她一起長大,早些年入伍,承諾等將來回來接她,和她結婚。她盼著他能帶自己離開,這一等,卻等來他犧牲的消息。
蘇青時的天都要塌了。恰好那段時間,原男主回老家探親,對她一見鐘情。這是她離開大山的唯一機會,即便對他毫無感情,蘇青時還是沒有猶豫,決定跟他隨軍。
蘇青時的性子太冷了,人人都說她是捂不熱的。
直到原劇情中作為對照組的寧蕎,也隨軍進了大院。
軍屬們最喜歡拿寧蕎和蘇青時做對比。
寧蕎在娘家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又如何,出嫁之後,誰慣著她?她為將弟弟妹妹們拉到正道不遺餘力,而蘇青時,她誰都不搭理,婆家人將她寵上天。
在原劇情中,作為陪襯,寧蕎的存在引發不少詼諧場麵。
像是在江家老三和老四離家出走時,寧蕎追出去,另一邊,蘇青時因心情不好出門,被丈夫和婆婆哄著回家,兩邊的刺眼對比不言而喻。
這樣的事,時常發生。慢慢地,原女主終於逐漸敞開心扉,臉上多了笑意,與原男主心意相通。
女配寧蕎變成悲慘、倒黴的代名詞。
落入旁人口中,一切都隻歸結為四個字——她命不好。
原劇情的主旨是,出身好有什麼用?不如嫁得好。
寧蕎不知道這本年代文裡原男女主的結局,更不知道自己的結局。
但她不認原劇情給自己安排的命運。
她的命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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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蘇青時給她指的路,寧蕎留了個心眼,又找人問了一遍。
果然,路人指的是和蘇青時完全相反的方向。
照路人指的方向,沒過多久,寧蕎就到了供銷社。
島上的供銷社不比安城小,商品種類繁多,她在櫃台上仔細挑選,買了一個撥浪鼓。
這是小姑姑送給寶寶的第一份禮物。
她還帶了糖票,便挑了些自己平時喜歡吃的水果糖。大白兔奶糖也有,但好像奢侈了點,寧蕎琢磨著往後的日子不好過,還是得攢些錢。
售貨員給寧蕎裝了袋,她接過之後,便循著記憶回招待所。
在寧蕎的夢裡,她隻是被調皮搗蛋的小孩兒們惡作劇,選擇無視,離得遠遠的就好了。
想明白之後,她的步伐輕快了些。
但就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她看見三張熟悉的小臉。
弟弟妹妹們樂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嫂子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呢,得自我介紹。
一個個響亮的名字被報出來。
寧蕎已經捋清楚原劇情。
老二叫江源,熱衷打架,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不用手,是三個弟弟妹妹中最凶的,做事沒有分寸,能給她嚇哭。老三叫江奇,古靈精怪,腦子裡主意一大堆,不少惡作劇都是他帶頭想出來的。老四叫江果果,長得很可愛,卻是最驕縱的一個,不顧及彆人的感受,什麼話能讓人下不來台,她就說什麼,大人都怕她。
現在,他們三個人,很熱情地衝著她喊“小嫂子”。
三個小孩爭先恐後地掏出口袋裡的糖果,塞給她。
“小嫂子,這個糖果最好吃哦。”
“你快嘗嘗。”
“你要是喜歡,我還有,都給你!”
寧蕎的手被他們攤開。
嫩白掌心裡,躺著好幾顆奶糖。
三個孩子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上輩子,他們做錯事,讓小嫂子傷心了。
這一世,要對她好,好上天的那種!
寧蕎默默地看他們。
這是哪一出?
“謝謝。”她將糖果收好,“我要去找我爸和哥哥了。”
“他們在家屬院呢,我們送你去!”江奇說。
三個小孩立馬在前邊開路。
寧蕎:……
好怪,怪可愛的。
但原劇情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按照他們的套路,糖果紙裡麵興許被替換,裝著小蟲子。
寧蕎輕輕咬了咬下唇,提醒自己不要犯迷糊。
她現在主打的就是一個封心鎖愛,心比石頭硬。
三個小孩不知道小嫂子在想什麼。
他們默默回頭看一眼,小嫂子已經悄悄將糖果放進口袋裡。
弟弟妹妹們:!
小嫂子這麼珍惜他們送的糖果,都不舍得吃,好感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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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和賀永言抱著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盆栽,穩穩當當放在自家小院。
這樣一裝扮,小院仿佛變得鳥語花香。
大院裡,大家夥兒都已經見到江珩的未來老丈人和大舅子。
估摸著,新媳婦也快來了。
就在他們滿心期待時,蘇青時恰好回來。
對於軍屬們來說,也就隻有嬌滴滴的新媳婦能給大院平靜的生活增添一些樂趣,平時盼著年輕軍官娶媳婦,好多些談資。但蘇青時不一樣,她是個神人,長得漂亮,卻不嬌滴滴,幾個月前剛到軍區,衝誰都是一張冷臉。
他們夫妻倆的相處,也挺莫名其妙的,唐副營長一門心思對她好,但回回都是熱臉貼冷屁股。
上個月,唐副營長負傷,打了報告,讓他母親來探親暫住,幫忙照顧她。
那會兒嬸子們也在看好戲,心想人家親媽看見自己兒子受冷落,肯定心裡膈應,唐家要鬨起來了 。
誰知道她婆婆一到,特彆好相處,家裡啥活兒都爭著搶著乾,逢人就誇蘇青時。
大院嬸子們不懂,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新媳婦是個有福氣的。
隻不過一輩子太長了,如果蘇青時一直這樣冷冰冰的,恐怕唐副營長也會心寒。
大院裡嬸子們一時盯著新媳婦蘇青時,一時又盼著更加新的江營長媳婦趕緊來。
忙壞了。
而江營長,在他那個鳥語花香的小院子裡搗鼓著,很認真。
“大哥!小嫂子來了!”
蘇青時家就住江珩隔壁,麵無表情地回屋,並不好奇。
“你太小聲了,大哥沒聽見。”江果果扯著嗓子,“大哥!我們接小嫂子回家啦!”
四妹清脆嘹亮響起。
江珩立馬回頭望向大院外,起身快步去接。
大院裡,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兒,一臉積極。
江營長被他家爺爺逼著娶媳婦,見到人家,得把俊臉拉得老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怎麼是幾個小的把嫂子給接回來的?
奇怪,太奇怪了。
“我上回聽開軍用大卡去接江營長的司機說,他對象可好看了!”
“我不信,能有播音站的羅琴同誌水靈嗎?”
“上回那司機難道是老張?老張的話不準,他還說他自家閨女像仙女兒,自家兒子俊朗不凡呢。”
“說這麼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寧陽從老爺子借來的屋裡出來,聽見這些議論聲,很感慨。
甭管哪兒的大院,大家吃瓜的關注點都是一樣的。
不過問題又來了,男人的直覺讓寧陽一激靈。
羅琴同誌是誰?為什麼單拎她出來比?
他一記眼刀掃過去,很有威嚴地瞪著江珩,等解釋。
江珩沒捕捉到。
長腿一邁,與他擦肩,忙著接媳婦去。
寧陽:?
他大舅哥還站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