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急敗壞,恨鐵不成鋼……你猜到未來的你蠢到真自殺了?”
扶蘇的動作一頓。
季馳光感慨:“陛下的家庭教育做得實在是一塌糊塗,也不知道公子扶蘇為為什麼就真的相信了政哥要殺他,蒙恬拉都拉不住,直接就自殺了。”
嬴政看看自己懷裡的這個團子,陷入沉默:“……”
他的家庭教育……真的很不行嗎?
扶蘇拍拍親爹的臉:“阿父,你怎麼不說話了?”
嬴政:你阿父對你的表現很失望啊崽。
“胡亥殺扶蘇,雖然難以接受,但是可以理解,”季馳光的聲音壓得很低,“畢竟這種隱形太子對於每一個皇帝來說,都是致命的威脅。”
“但是接下來他的行為就出問題了。”
“在鹹陽,公子十二人僇死。”
“在杜縣,十位公主被矺死。”
“公子將閭三兄弟被逼自刎。”
“公子高自請殉葬保全家人。”
“僇死,是指死後陳屍受辱。矺死,是肢解後殺死的意思,也就是說,幾位公主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她歎了口氣。
“殺死有威脅的兄弟,是因為他得位不正,是因為他害怕再出現下一個他,那……為什麼連沒有威脅的公主都要以這樣淒慘的方式死去?”
從季馳光開始講胡亥的殺戮史的時候,秦始皇就一直一言不發,安靜得讓所有人都害怕。
連扶蘇失控的時候,他也不曾動怒,隻是冷冷的嘲諷了一聲。
“在鹹陽,公子十二人僇死。”
“在杜縣,十位公主被矺死。”
“公子將閭三兄弟被逼自刎。”
“公子高自請殉葬保全家人。”
季馳光平靜低啞的聲音在冷曠的宮殿裡回蕩,暈染出秦始皇眼前的一片血色。
他聽見了女兒陰嫚的哭聲,她哭得傷心又怨恨,還聽見了將閭的怒吼,他這個兒子脾氣又倔又躁,一向不討他喜歡。
秦始皇仿佛聽到耳邊有女子臨死前痛苦的□□聲,這聲音慢慢和嬴陰嫚低低的啜泣聲融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共同的聲音。
“父皇,女兒好痛啊……”
“父皇,救救我們啊……”
“父皇……”
“父皇……”
聲音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聲音他都很熟悉,那是他的兒女們。
血色彌漫在他的眼中,最終所有的聲音彙成一句話——
“父皇,給我們報仇啊!”
聲音淒厲尖細似女子,又沉痛哀涼像男人,徹底驚醒了秦始皇,他睜開了眼。
秦始皇從皇位上走下來,他的兒子將閭正毆打著胡亥,瘦弱一些的公子高則在旁邊拉偏架,死死按著試圖掙紮的胡亥。
站在旁邊陰影裡的是他的女兒陰嫚,方才的尖叫聲就是她發出的。
這時候,她整個人沉在黑暗之中,緊緊捂著自己的臉,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連秦始皇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逆子還活著呢。
秦始皇回過頭,從腰間拔出了劍。
先是一腳踹翻了被按在地上的胡亥,公子高扶著打人打得出了一身汗,還在喘氣的將閭迅速閃開,給了陛下充分的發揮餘地。
胡亥悄悄睜開一隻眼。
他親愛的老父親正對著他微笑。
然後一劍砍了下來。
胡亥:“!!!”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鯉魚打挺似的從地上竄了起來就往外跑。
秦始皇也不追,隻是冷笑一聲,揮手示意守在門口的郎官把門給關了。
然後將劍換成了蒙毅遞上來的弓箭。
“所有人,都退開。”
胡亥的眼裡閃動著驚恐,然而沒有人在乎,他一眼看去,曾經對他最好的大哥扶蘇彆過頭去不看他,剩下的兄弟一個個眼底全是快意,連曾經溫柔的姐姐妹妹們也滿眼怨恨,隻有一個嬴陰嫚,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胡亥拚命後退,但是宮殿就這麼大,他還能往哪裡逃?
他的每個兄弟手上都拿了弓箭,連扶蘇也隻是猶豫一下,就接下了蒙毅遞過來的箭矢。
狩獵的遊戲開始了。
……
胡亥不知道他是怎麼回去的,隻記得他跑了很久,逃了很久,呼喊哀求了他的父親和每一個兄弟,但沒有任何一支箭放過他,他最後被射成了刺蝟,流了一地血才被送回來。
內侍當然不可能把他送回他原本的宮殿,於是胡亥就被扔到了一間普通的下人房。
他半昏迷半清醒的時候,還能聽見扶蘇低聲細語的囑咐醫官:“一定要好好醫治,用最好的藥,確保胡亥能儘快好起來。”
扶蘇的聲音很平和,落在胡亥耳朵裡卻像是炸雷。
不,他不要好起來!
他不要被這樣折磨!
他得逃走!
逃出去,逃到一個誰都找不到他的地方,那他就自由了!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逃走的時候,房門輕輕被推開了。
胡亥警覺的看過去,隨後鬆了一口氣。
進來的人是嬴陰嫚。
她穿著一身紅黑華服,手裡拿著藥,眼神溫柔,一如往昔。
“我來幫你上藥吧。”
她輕聲道。
胡亥也沒懷疑,這個姐姐在他心裡就是整個宮裡最懦弱的女人,他一直不理解阿父為什麼這麼寵愛她。
“那還不快點!”
他把腿一伸,毫不客氣的命令。
嬴陰嫚也不生氣,隻是好脾氣的笑了笑,然後拿著藥,輕輕褪去了他的衣服,開始幫他上藥。
她有著一副秀麗絕倫的容貌,眉眼清麗俊秀,一向溫婉乖巧,體貼父親,照顧兄弟姐妹,因此深得秦始皇的寵愛。
胡亥也一直覺得,這個姐姐是最好脾氣,最好欺負的人,一直都沒將她放在心上。
但是這回,他終於見識到了,脾氣再好的人原來也會有動怒的時候。
……
嬴陰嫚的動作太溫柔了,溫柔到原本因為傷勢痛得睡不著的胡亥也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嬴陰嫚見他閉眼,唇邊勾出一抹笑容,她飛快的拔下了頭上的玉笄,狠狠往他的身上捅了下去。
“唔!”
胡亥猛的睜大了眼睛,絕望的嘶吼出聲,但是這時候的他已經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了,隻能用一雙憤怒的眼睛死死的瞪著嬴陰嫚。
嬴陰嫚湊近胡亥,一手繼續用力的捅,另一隻手則用手帕捂著他的嘴巴,不讓他發出一點聲音,笑容溫柔又陰毒:“你後來被父皇追殺,所以,你不知道,主播告訴了我,我的結局是什麼樣子的。”
那是一團扭曲的白骨,骨頭上滿是傷痕,比死在戰場上的老兵還不如。
如果不是主播點出來,嬴陰嫚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死後會落到這個地步。
“你不應該趕儘殺絕的,”她用又悲傷又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弟弟,“也不應該不相信大哥的。”
他們的笨蛋哥哥,哪怕被人逼死了,也還是這麼眼巴巴的送了好藥來,卻沒想到被胡亥當毒藥一樣扔掉了。
“我給你送來的,才是毒藥啊。”
“最痛苦,最不致命的毒藥。”
“越姬知道我要來,特意送的好藥,越國雖然早早亡國,但是奇詭的藥物卻是最多了。”
“後宮有子嗣的夫人們恨你恨得眼珠子都紅了,沒子嗣的夫人們也恨你,誰叫你將她們殉葬了呢?”
“你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腫脹、發爛、惡臭,但是永遠都找不到出路。”
“今天姐姐就教你最後一個道理,”她拔出了玉笄,她沒對胡亥的要害動手,因此他隻是疼得厲害,渾身哆嗦,卻沒有生命危險,嬴陰嫚用沾血的笄輕輕抬起了胡亥的下巴,麵對著他那張疼到扭曲的臉,愛憐的輕撫,“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溫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