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心裡拿定了主意, 麵上卻依舊不露分毫。
她在心裡開始盤算人選。
劉邦的長子劉肥……這孩子自幼是她養大的,這些年雖然疏遠了些,但還算聽話,唯一的問題就是, 這孩子實在是胸無大誌, 平白頂著個長子的名頭讓人忌憚, 他登基為帝,實在是讓人難以信服。
劉如意, 直接放棄。
接下來的皇子……就是劉恒了。
他今年才三歲, 不算是知事的年紀, 抱來養倒是也能養熟。
他的生母薄姬,也是個乖順懂事的,這些年在後宮從不曾惹出什麼風波, 謙和守禮。
呂雉對薄姬的印象非常不錯。
或者說,拜戚夫人所賜,呂雉對後宮大部分女人感官都不錯。
像薄姬這樣生了兒子還這麼低調的人, 實在是個後宮珍稀品種,呂雉一向很愛惜她。
要不就劉恒?
呂雉遲疑。
可是,她平日裡對劉恒也沒什麼了解……
就這麼定下來會不會草率了些?
但劉邦現如今就四個兒子,實在沒什麼挑選的餘地。
想到這裡,她不滿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劉邦。
劉邦:?
這婆娘又發什麼瘋?
呂雉:後宮這麼多女人, 怎麼也不知道多生兩個,現在她能選的人居然就倆?
哦,還有一個美人剛懷上,男女都不清楚,完全指望不上。
……
“劉盈死了,他痛快了, 扔下孤兒寡母,無地自處。”
“劉盈的葬禮上,呂後怔怔,卻不落淚。”
“所有人都覺得奇怪,唯獨隻有張良之子一語道破。”
“張良的兒子那年才十五歲,卻一眼看出了老臣們都看不出的事實。”
“呂雉不悲傷嗎?”
“雖然兒子後期叛逆,前期智障,但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呂雉怎麼可能不難過?”
“但比起難過,呂雉更關注的是,她的兒子死了,孫子才是牙牙學語的孩子,臣子們服她嗎?還有這孩子那些身強力健的叔叔伯伯們,能服他坐上皇位嗎?”
“而如果他當不了皇帝,呂雉和呂家還能有好下場嗎?”
“劉盈死了,他死得乾淨利落,瀟灑痛快,卻苦了他還活著的母親和兒女。”
“為了鞏固自己孫子統治,也為了保住呂家,呂雉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她必須抓住權柄,用儘所有去抓住權力。”
“因為這個時候隻有權力能讓她有安全感。”
……
老年呂雉聽著天幕的聲音,抿了抿唇,抬頭望天,神色複雜。
跪坐在前排的審食其隱隱看見了她眼中的水光,在心中深深歎息了一聲。
……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呂雉真正走上了政壇。”
“劉盈的庶長子劉恭被立為皇帝,皇帝年幼,太皇太後臨朝稱製。”
“呂雉也成為了曆史上第一個臨朝稱製的女人。”
“她統治期間,奉行無為而治的方針,鼓勵民間藏書,恢複舊典,禁止鑄幣令,讓經濟和文化重新繁盛起來。”
“司馬遷評價她執政的十五年——”
“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
“漢朝後人針對呂雉,她的後代中除了女兒魯元公主的兩個孩子,全部被殺。劉盈當時還活著的五個孩子更是全部被認證為野種,被大臣們密謀誅殺,惠帝一脈從此絕後。”
劉盈呆住了:“……怎、怎麼會?”
沒人理他。
“到了東漢時期,劉秀更是直接將她的牌位移出了宗廟。他將呂後神位從劉邦旁移走,把薄太後神位被放在高祖神位旁,接受後人高規格的祭拜。”
“秀兒,你可真是秀兒啊!”
“能理解你是為了給你的心肝寶貝掃清障礙,警告郭聖通的兒子,但是你彆拿嫁進你們劉家已經是倒了血黴的呂姐姐開刀啊!”
“隔了幾百年,她是怎麼得罪你的?!”
【秀兒今天也很秀:……突然想改id名了。】
【朱壽:改啥呀?你看我威武大將軍朱壽改名了嗎?】
彈幕們在插科打諢,呂雉們已經沉默。
不管是正坐在劉邦身邊的呂雉,還是坐在朝堂上臨朝稱製的老年呂雉,亦或者是現如今站在高台下心驚肉跳的看著即將被烹煮的公爹的呂雉……無數個平行時空的呂雉都沉默了。
連高台上綁著劉太公的項羽都沉默了。
項他湊近項羽:“叔,劉季的夫人還煮嗎?”
項羽也難得遲疑了:“不煮吧……她都這麼慘了……”
慘成這樣,煮她,他項羽都良心不安啊!
項羽憐憫的看了一眼呂雉:“按照天幕說的,你是個好女人,隻可惜哪裡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碰上這麼個爹,不得不跟了劉季,吃這麼多苦頭……你下輩子嫁人前記得擦擦眼睛再找男人。”
呂雉:“……”
……
所有的呂雉中最先爆發的是坐在劉邦身邊的這個。
她直接氣急敗壞一巴掌甩在了劉邦身上,疼的他呲牙咧嘴還不敢說什麼。
“劉季!”
呂雉難得氣成這個樣子:“我為了你們劉家的江山儘心竭力,費儘心血——你們劉家就是這麼對我的?”
她氣道:“拿我殺雞儆猴,拿我當靶子……這是要把我的最後一點用場都榨乾用淨嗎?”
“我上輩子是不是挖了你們家的祖墳,欠你們劉家的?!”
說罷,呂雉還不痛快,往四周一瞧,看中了旁邊擺著的馬鞭。
劉邦大驚失色:“二、二娘,有話好好說呀二娘,等等娥姁,你放下……哎呦,你怎麼還真動上手了呢?!”
呂雉冷笑一聲,手裡的馬鞭揮得咻咻作響。
這個時候正好是劉邦對她最愧疚的時候,這個時候不揍,以後怕是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再說……
她剛才的反應雖然有五分做戲,但也確確實實有五分是真的被傷了心。
兒子的無用和劉家後人的作為,徹底把她惹毛了。
劉盈不在跟前打不了,劉秀的太爺爺說不定這會兒都沒影,那怎麼泄火?
麵前不還杵著這麼大一個老祖宗嗎?
她這會兒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狠狠兩鞭子的抽下去,追著劉邦跑了半座宮殿。
好在先前要談話,劉邦把大部分人都揮退了,隻留下了兩人的心腹,才不算太丟人。
劉邦想著自己大概也不會有多丟人,這才放任了呂雉的發泄,順著她的意抱頭鼠竄,跑了一路。
呂雉也趁著這個機會抽了個痛快。
估摸著呂雉的體力差不多該見底了,心裡的火差不多也沒了,劉邦才開口:“舒心了沒?”
他歎了口氣:“我可是許久不曾這麼狼狽了。”
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呂雉翻了個白眼,扔了手中的鞭子:“是舒坦不少。”
要是能再抽兩下就更好了。
可惜劉邦的容忍度應該已經到極限了。
兩人慢慢並肩走回原位坐下,頓了頓,劉邦問:“你是放棄那孩子了嗎?”
他們都知道說的是誰。
“……”她沉默片刻,“嗯,未來的我用了七年都沒有把他拉回來,這孩子我已經想不到什麼辦法能救了。”
劉邦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你真的接受不了如意?”
呂雉嘴角一抽,想著過會兒還要開口要劉恒的撫養權才沒多說什麼,隻是冷冷道:“他是戚姬的孩子。”
劉邦語氣平靜:“如果你想要他,戚姬不是問題——他隻會有你一個母親。”
呂雉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嗬。
男人。
說著甜言蜜語的時候,能把女人迷的暈頭轉向。
在做出決斷的時候,同樣也毫不顧念往日的軟語溫存。
她甚至真的有一刻想要接下劉如意了。
不為彆的,隻是單純好奇,戚姬知道自己會被處理時候的反應。
一定很有意思。
好在她腦海中殘存的理智讓她最後刹住了車。
呂雉搖了搖頭:“風險太大了——你也不希望這天下未來還會有什麼波折吧?”
打蛇打七寸,現如今劉邦心中最重要的就是這漢室江山。
為了這天下的安寧,他連她這個在曆史上毒殺了劉如意的女人都能容下,捏著鼻子也要把她推上太後的位置。
劉邦果然不說話了。
許久,他終於開口:“既然如此,劉恒給你,薄姬……”
呂雉明白他要說什麼,直接打斷:“沒必要。”
麵對劉邦不解看過來的眼神,呂雉道:“薄姬和你的心肝寶貝不一樣,薄夫人知禮安分,沉靜少言,是個很好的母親,沒必要動她。”
她如果真的把劉恒當成自己的兒子,那她自然不會留著薄姬的命,哪怕自己對她印象再好也不會例外。
但是既然隻是想給自己的晚年多一些保障……
呂雉:那就不用這麼真情實感了。
和合夥人應該是什麼態度?
彼此留餘地,彼此留分寸,各自退一步,保持著親密又有距離的狀態是最合適的。
留著薄姬,互相敬著,這可比殺了薄姬給自己留下一個隨時可能被劉恒發現的隱患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