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抿了抿唇,沒說話,眼中卻有憂患一閃而過。
不在皇城……就意味著,很可能在扶靈回城的時候會出事。
……
季馳光:“李世民這輩子哭過很多次,他每次哭,幾乎都是發自內心。作為他的兒子,李治也繼承了這一天賦。”
李世民:“……”
“不一樣的是,李治的淚水中更多還是政治需要的成分為多,收放自如,配合李治清麗脫俗的白蓮花外表,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但是,李世民去世,他應該是真的傷心。”
“李治跪在父親麵前,哭到連長孫無忌都看不下去的地步,最後在長孫無忌強硬的‘勸告’下,李治才勉強止住。”
長孫皇後下意識皺起眉頭。
雖然天幕說得不太清楚,但她卻也能聽出一一。
兄長他……似乎還沒轉過彎來。
九兒,已經不是那個稚童,而是大唐帝國的新的掌權人。
無論他的性子究竟如何,從一郎去世,雉奴自動成為大唐的第三位主人的那一刻起,兄長看他,都不應該母舅看待外甥的眼神,而應該用臣子看待尊敬的帝王的目光去對待這個嶄新的雉奴。
但是,兄長似乎沒有這個意識。
皇帝乾綱獨斷,一時之間,雉奴或許還容得下這個指手畫腳但到底是一心為了自己的舅父,但長此以往……
長孫皇後在心底搖了搖頭。
……
“李治這個時候沒有作秀的必要。”
“因為,在這個時候,作為皇帝,流露出軟弱姿態,又被長孫無忌訓斥,隻會降低他在朝臣心中本來就不太高的評分。”
“但是,雉奴還是這麼去做了。”
“這或許會成為這位帝王一生中最真情流露的一次落淚。”
季馳光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次傷心過後,他就要以一個帝王的姿態去麵對臣子們了,更重的責任從父親的肩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大唐,也即將迎來永徽之治的時代。”
【chuya的兔子:這大概是九郎這輩子,最後一次這麼真心實意的哭了吧。】
【摸魚專業戶:從今以後,他的身份就不再是李世民的兒子,而是唐高宗李治……肩上的責任突然沉重起來了呢。】
李治躺在妻子的膝蓋上,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看著天幕,眼中有追思一閃而過。
當年的幾個權臣,從褚遂良到他的親舅舅長孫無忌,一個個的,都去援建邊疆了,他身邊偶爾還能和他說上兩句話的父親時候的老人,也就隻剩下了英國公幾個武將。
說來也好笑。
本來應該更被忌憚的武將,反倒是留下人是最多的。
而手無……不,他們大唐的文人從來沒有手無縛雞之力過,咳,重來,而手中無兵的文臣們反倒所剩無幾。
武媚娘看出他心神恍惚,輕輕撫上他的眉頭,將微蹙的眉心撫平,聲音溫柔:“陛下要是想故人了……也是,長孫家到底是陛下的母族……不必顧及臣妾,就是赦免長孫家族,也是無妨的。”
李治沉默不言。
他對自己母親的親族,到底還是留了一份情麵的。
流放舅舅長孫無忌,但卻也派了府兵沿途保護。
抄沒家產,近支親屬流放嶺南,除此之外的長孫家舊人,他一個也沒動。
李治眼神中閃過動搖,但是他眼中的那潭水即使泛起微波,也依舊很快歸於平靜。
李治搖了搖頭:“不行。”
當初,舅舅在朝中的勢力……實在太大了。
彆說是普通的政敵,就算是李氏宗親,隻要和他敵對,全都沒落得個好下場。
一樁高陽謀反案,牽扯出他那個還算老實的三哥不算,甚至連位高權重、手握兵權的江夏王李道宗也被落下了水。
那個時候,他回顧朝堂,心中驚懼。
因為,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敢指責太尉。
幾乎所有人都臣服在了他舅舅的手下。
不服的,不是貶官就是年老病逝,再不濟,就是如李勣這樣明哲保身的中立黨。
雖然現在的長孫家族隻是苟延殘喘,但他不能放鬆,他怕自己一個不留神,長孫家就會死灰複燃,再度枝繁葉茂,大權獨攬。
李治頓了頓,再度搖了搖頭,語氣堅定不少:“朕不能這麼做。”
他如果隻是舅舅的好外甥雉奴,那他會去做,但他除了這重身份外,還是大唐的皇帝。
他留下長孫家除了舅舅以外的人的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
季馳光:“痛痛快快的給親爹哭了一場,李治擦乾眼淚,開始乾正事了。”
“首先,當務之急是——當上皇帝。”
“雖然他是太子,但是他們現在不是在太極殿而是在翠微宮。”
“李世民一死,誰知道會有多少牛鬼蛇神在這個時候跑出來蹦躂?”
“李治選擇秘不發喪,一路上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先把親爹交給了可靠的舅舅長孫無忌,自己則帶著老爹留給自己的忠心老臣程咬金一路狂奔,搶先回到皇城。”
“程咬金是親爹的心腹,長孫無忌是自己的親舅舅,三個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都是李治可以信任的人,於是,李治放心大膽的出發了。”
“李世民一十六日駕崩,李治直到一十九日徹底掌控長安後,才正式宣布了李世民去世的消息。”
李世民並沒有對此有什麼不滿,反而是讚許的笑了笑:“雉奴做得很好。”
這樣才是最適合的做法。
能以儘可能平穩安全的方式過渡政權。
房玄齡也笑道:“陛下的這位九殿下教得是極好的。”
臨危不亂,有大將之風。
……
季馳光:“而李治登基後,作為他的舅舅兼托孤大臣,長孫無忌理所當然的站在了宰輔的位置上,拿著李治新給他的太尉之職,開始指點江山。”
李世民還沒聽出什麼,長孫無忌的表情也沒變,隻有長孫皇後似有所覺,微微抿緊了唇。
被她抱在懷裡的秦小政歪著頭,有些困惑:“可是……指點江山的人不是皇帝嗎?”
在大秦,隻有大政兒才有這個權力啊。
他的聲音稚嫩無邪,卻一語驚醒夢中人。
長孫無忌驚疑不定的看著天幕。
季馳光:“大家都說李治無用懦弱,都說李治從登基到去世都沒有實權,但是很多人都忽略了,李治,可能從來都沒失去過那份權力。”
“李治一登基,先給了舅舅和褚遂良兩個已經捆在一起的托孤大臣不少甜頭。”
“他先把三公之一的太尉的位置給了舅舅,又給了褚遂良縣公的爵位。”
“這一係列操作看似非常榮耀,畢竟一個是高位官職,另一個是可以傳承下去的爵位。”
“但是,實際上,李治給長孫無忌的是虛職,空有一個好名頭,但是並沒有實際上的權力,給褚遂良的爵位更是隨時可以收回。”
“九兒看似什麼都給了,但又什麼都沒給。”
“安撫住了兩個老臣,李治又拉攏了中立的李勣。”
“李勣和褚遂良不一樣,他雖然也是托孤大臣,但是相比於褚遂良那都快和長孫無忌穿一條褲子的架勢,李勣更謹慎,也更偏向中立。”
“於是,對於這位可以拉攏的大將軍,李治給出了左仆射和同中書門下三品這樣的高額報酬。”
“注意,李治從頭到尾都沒有試圖去奪權,這一點,他做得比劉恒還要隱蔽。”
“他隻做了一件事——任命官員。”
“高季輔、於誌寧、張行成等人被他塞進了三省,兼任了一堆官職。”
“李治確實不能輕舉妄動去和舅舅搶,但是他可以派人去分走舅舅的權力。”
“而從頭到尾,李治的手都是乾乾淨淨的,他隱在幕後,不動聲色的分薄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的權力。”
“原本的三個顧命大臣,轉眼成了一堆丞相。”
“原本的三人拍板小會議,瞬間就成了鬨哄哄的會議廳。”
“長孫無忌這邊還陷在爭權奪利裡呢,渾然不覺這個坑究竟是誰給他挖的。”
“而李治本人,依舊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乾淨小白蓮。”
李世民歎了口氣,為自己的眼瞎:行吧,確認了,九郎真的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