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不下來的。
副將冷冷的笑了一聲。
這不也正好?
清理一下敗類。
……
季馳光和彈幕們一起激情開麥,罵了閭丘曉半個小時以後,她終於重新平靜了下來,同時,她接下來講的內容,也拉開了睢陽保衛戰中最慘烈的一幕。
季馳光:“睢陽之戰的後半段,幾乎全是赤裸裸的血淚。”
“因為南霽雲最後相當於是無功而返,所以……”
她居然沒忍住抽噎了一聲。
“這一天,張巡給大家帶來了肉。”
“放心吧,這個時候還是馬肉。”
“雖然說,戰爭時期馬匹珍貴,但這種時候,連人的命都保不住,更彆說是保護馬的了。”
“但是,這隻能解一時之困。”
“因為馬匹作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可以說是非常珍貴的。睢陽連士兵都沒過萬,怎麼可能有很多馬呢?”
“於是,馬很快就吃完了。”
“就在所有士兵又饑腸轆轆的時候,張巡,把一個女人帶到了城牆上。”
剛好在這一刻醒來的李世民:“……!!!”
“不,等等……”
他張嘴正要說什麼,天幕上的景象再次變換。
這一次,還是那個城牆,還是那個張巡,隻是,一切都大不一樣了。
城牆破敗不堪,滿是血漬和汙垢。敵人的新式兵器——雲梯和鉤車讓睢陽的城牆受到了很大的破壞。
而張巡……
如果不是天幕上標出了張巡的名字,李世民都要認不出他了。
他看起來老了不止十歲,頭發淩亂,眉心緊鎖,哪裡還有當初微笑挑釁敵軍、運籌帷幄的樣子?
城牆上巡邏的士兵也少了很多,每個人相比之前看起來更加的枯瘦,臉上帶著不健康的蠟黃。
而此時此刻,他們都沉默的注視著張巡的手裡拎著的那個掙紮不休的女人。
女人容色姣好,雖然有些消瘦,但依舊能看出曾經養尊處優的痕跡。
此時,她正用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睛,哀求的看著張巡。
“不……不……您不能這樣對我……您怎麼能這樣對我?求您放過我……”
可是讓她心涼的是,張巡避開了她懇求的眼睛。
李世民結合曾經天幕所說的東西,已經猜到他想要做什麼了。
“不可以!”
他勉強從榻上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不顧心頭傳來的劇痛,衝著天幕聲嘶力竭的大喊:“不行!絕對不行!停下來啊!”
這樣吃人的事情,一旦開了先例……整座城的人……不!停下!
但是,李世民的聲音沒有傳到張巡的耳朵裡,或者說,即使傳到張巡耳中,他也不會聽的,因為他更清楚他們現在要做的是什麼。
張巡環顧四周,慢慢開口了:“諸君。”
他一張嘴,李世民就驚訝的發現,張巡口中,居然少了幾顆牙?!
雖然,張巡張嘴的幅度並不大,但是李世民是何等眼尖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來了。
為什麼會……
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對某些事情一無所知的李世民直接把自己的疑惑拋之腦後,轉而緊張的看著張巡手中的女人。
張巡看著周圍的士兵,每個人眼中,都有著深深困惑和疲憊。
也是。
這麼久了,大家應該都累了。
而援軍……援軍依舊隻是個夢,隻存在於他們的夢中。
他慘然一笑。
“大家,都辛苦了……”他的每句話說得都很艱難,甚至因為牙齒的緣故,說話還有點漏風,“這段時間,大家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裡,也知道,大家……應該快撐不住了吧。”
“很多人勸我說,突圍吧,因為隻有突圍,我們才有活下去希望……但是,我拒絕了。”
他沉聲道:“我們不能走!”
“睢陽,是通往江淮的門戶!我們可以走,我們可以突圍離開,我們還能活下去,可是,如果我們走了,江淮怎麼辦?大唐怎麼辦?”
“江淮之地如果落入叛賊手中,那大唐要想解決他們,就難了!”
“睢陽……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把它守住!”
他看著周圍士兵的眼神慢慢從迷茫轉向了堅定,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
“所以……”
他把目光轉向手裡的女人,女人發髻散亂,滿臉淚痕,不住的搖著頭。
他沉默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他知道自己一旦……就算是睢陽保住了,就算是他活下來了,他此後一生恐怕都會被人唾棄恐懼。
同類相食是原罪。
但是,他沒有彆的選擇了。
他管不了以後,他隻想顧好以前。
張巡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刀子狠狠刺了下去。
他手裡的女人,像是一條躍到岸上的即將窒息的死魚一樣,用儘最後的力氣掙紮了兩下,很快就沒了生息。
張巡張了張嘴,每句話都在他心中徘徊過千百遍,但是說出來的時候卻依舊讓他感覺有千斤之重,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最後,他張嘴張了半天,就隻有一句乾巴巴的話擠出:“吃吧……吃吧,吃飽了,就站起來繼續作戰——守住睢陽!”
士兵們全都睜大了眼睛。
還有幾個膽小震驚的,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許遠也殺了他家中的童仆。
肉被做好,送到了每一個將士的手中。
沒有一個人動筷子。
張巡眼中含淚,強硬的走到一個人的身邊,把他碗裡的肉死命的塞進了他的嘴裡。
那個人拚命掙紮著,眼裡全是淚水。
他的心告訴他,絕對不能吃。
但是他的胃卻誠實的要求他進食。
最後,他咽了下去。
士兵趴在地上乾嘔了半天,都沒有吐出什麼東西來,隻吐出了一小灘黃色的胃液。
他太餓了,除了那塊肉,已經許久沒有進食過。
那個乾嘔的人終於放棄了。
他無力的躺倒在了一邊,眼睛半睜著望天。
那雙曾經乾乾淨淨的眼睛裡,漸漸的……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又似乎有什麼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