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馳光揉了揉太陽穴,臉色有些難看:“我是真的沒弄懂這位馬齊大人的想法——按照常理,這種殺頭的買賣有幾個人敢做?這位也不缺錢啊,家裡說不上朝中獨一份,也能稱一句名門望族。至於貪財貪到這份上,連這叛|國的錢都貪嗎?”
馬齊站在天幕之下,站在庭院之中,感受著從四麵八方投來的不敢置信的目光。
他冷汗淋漓。
因為天幕提了他站隊的事情,為了及時商量,做出應對,他們兄弟幾個難得湊到了一塊兒,這會兒都圍在老大家裡呢。
被這巨大的信息量嚇住的李榮保愕然的看著兄長:“二哥,你未來難道真的……”
怎麼可能啊?
彆說主播想不通了,就算是馬齊的弟弟李榮保也沒整明白。
他們家也不缺這點錢啊。
二哥怎麼可能為了區區1000盧布的貂皮,就出賣了他們大清的消息呢?
這……
這不免讓從小敬佩哥哥的李榮保大受打擊。
季馳光:“如果說,這個叫馬齊的人,家境貧寒、吃了這頓沒下頓、家裡有人病重……那我或許還能理解——雖然,我依舊無法苟同。”
“但事實上,馬齊所在的沙濟富察氏是非常厲害的。”
“尤其是馬齊他們所在的這一脈,從他的父親那一輩起,再到他們兄弟四個,個個都是人才。”
沙濟富察氏真正成為望族,起源於馬齊之父米思翰這一代。
馬齊的父親米思翰,是滿洲鑲黃旗人,曾經擔任過內務府總管——這個職務,隻有帝王最信任的人才有資格擔任,甚至比領侍衛內大臣還要重要(這個每個旗都能有一個,內務府總管在一個時間段,有且僅有一個)。
康熙年間最有名的內務府總管,就是太子胤礽的奶公淩普。
這個職務油水足,隻是過過手都能吃成個胖子。
但是,米思翰當總管那會兒,卻是個兩袖清風的,彆人要給他好處,他從來都是嚴詞拒絕的——對米思翰的人品非常信任的康熙怎麼也沒想到,內務府那白花花的銀子沒能誘惑到米思翰,反倒是隔壁那粗製的貂皮傾倒了他的兒子。
細細想來,隻讓人感慨世事無常。
季馳光:“除了在深宮之中頗有勢力之外,這位米思翰大人還曾經擔任過戶部尚書,在所有人都反對康熙的撤三藩之戰的時候,隻有這位米思翰大人堅定地站在了皇帝的那一邊,因此深得康熙的信任。”
“而且,這位去世得也很早,死在了康熙對他最信任的時候,所以康熙對這位忠臣非常的感懷,不僅厚葬於他,而且還大力提拔他的四個兒子。”
畢竟人沒了,總要有個發泄的地方吧——正好,米思翰還有四個兒子活著呢,都是長成了的大小夥子,嗷嗷待哺的等著官職呢。
看在這份香火情的份上,也看在米思翰的四個兒子也確實都很有才乾的份上,康熙對他們每個人都委以重任。
米思翰的長子馬斯喀,繼承了父親的位置,不僅擔任過內務府總管,而且還青出於藍勝於藍,還把同為帝王心腹的領侍衛內大臣一塊兒當了。
平定噶爾丹叛亂的兩次戰役,烏蘭布通戰役和昭莫多戰役,前者他沒能挨上,後者他卻是大放光彩——直接被封了平北大將軍,大敗對麵,令噶爾丹的部將投降,回來之後,被封為議政大臣。
哪怕他後來出了亂子,康熙削了他不少官爵,卻也依舊為他保留了內務府總管和鑲黃旗佐領的位置。
可見其簡在帝心。
要不是這位在康熙四十三年就去世了,富察家恐怕還輪不到他二弟馬齊當家做主。
而馬齊……這位也是個厲害人物。
就衝他站隊老八,導致全家都被他牽連貶官,兩個弟弟皆被剝奪了官職,可就算是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馬齊最後還能夠殺回朝堂,並在雍正初年的四位總理大臣中占據一席之地這件事,就可見他的本事。
這個人甚至一直活到了乾隆時期,而在原本的曆史上,這樁受賄案子一直沒被爆出來,或者也被揭發過,但是很快就被富察家壓了下去——總之,馬齊舒舒坦坦的活到了去世,並且收獲了侄女婿乾隆的優質諡號。
實在是讓人不禁暗恨老天不開眼。
他的三弟馬武,走的是旗人最正常的升遷方式——入宮做侍衛。
曆史上的和珅、索額圖、隆科多等人都走過這條路。
彆看隻是個巡視的工作,可若是能夠攢夠資曆,成為一等侍衛,便可在帝王麵前時常行走,也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心腹——馬武就是借著這個機會,和年幼時期的雍正皇帝結下了一份善緣。
康熙雖然說養過老四一段時間,但他畢竟是個日理萬機的皇帝,顯然不可能親自帶娃,那段時間,真正負責照顧雍正皇帝的其實是馬武。
不過,這位去世的時間也很早,雍正四年人就沒了,所以,他在曆史上的名聲並不顯。
四兄弟中名氣最大的,反倒是年紀最小的李榮保。
倒不是說他有多少功勳官職,事實上,李榮保雖然一路做到了察哈爾總管,但是比起三個哥哥來,那還真算不得厲害,他之所以能這般出名,隻因他有一對實在出色的兒女。
乾隆時期的孝賢皇後富察氏以及大名鼎鼎的傅恒,皆是他的兒女。
這樣顯赫的家世背景,哪怕是在富察家尚未徹底發達起來的康熙年間,也已經足夠耀眼了——要不然,康熙也不會聘了他們家的姑娘給十二阿哥做福晉。
畢竟,因為十二阿哥在一開始就被康熙一把推出了奪嫡之戰,為了補償這個兒子,康熙可是千挑萬選,才給他選了這麼一個名門貴女。
這樣一個家庭,如果不是史書上白紙黑字記載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主播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誰敢信馬齊會貪圖這點小恩小惠?
他又不缺這個錢!
富察皇後坐在丈夫的身邊,這會兒整張臉都僵了。
哪怕沒有回頭,她都能夠猜到此時丈夫和一雙兒女的神情——那必然是震驚、錯愕,又帶著絲絲的鄙夷的。
是啊,誰會不鄙夷呢?
這可是裡通敵國之罪!
誰能想到,富察家的馬齊大人,居然會貪圖那麼兩件貂皮,以至於讓大清白白錯失了這麼多的土地。
二阿哥永璉還是個孩子,雖然知道自己的額娘此時必然是氣惱又難堪,自己若是真的孝順,此時便不應該開口,但這件事情真的對他的衝擊太大了,猶豫再三,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額娘,馬齊大人他真的……”
富察皇後很想否認,她也不相信自家的二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她也很清楚,主播向來不是無地放矢的人,她既然敢說這種話,那想必是有史料作為依據支撐的,她這會兒要是否認了,如果過會兒是個烏龍也就罷了,可如果到時候主播把全部的內容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那她的這張老臉是真的沒地擱了。
最後,富察皇後也隻能泄氣的坐在椅子上,猶豫的搖了搖頭:“額娘也不知道。”
這種事情,哪怕做了,二伯也應該心裡有數,也應該知道這是不光彩的,又怎麼可能和她說呢?
勉強應付完了兩個孩子的嘰嘰喳喳,富察皇後精疲力儘的坐在椅子上,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可當她無意識的朝著一邊偏頭看去的時候,她眼角的餘光正好掃到了丈夫那若有所思的臉。
富察皇後的心裡“咯噔”一聲。
丈夫的多疑和薄情,她作為枕邊人,自然心知肚明,這些年也陸陸續續的見證過不少次——單就對方折騰出來的那個心孝,就足叫她大開眼界。
正常人誰特麼守“心孝”?
富察皇後在心中腹誹吐槽的同時,也不禁對乾隆的冷酷心驚肉跳——那可是皇帝的親阿瑪!從沒半點對不起他的阿瑪!
所以,富察皇後對乾隆,一直是懷著一份警惕之心的。
本來,他們富察家的地位就尷尬。
畢竟……伴隨著這位四皇子登上皇位,原本屬於他的助力,就可能反過來,成為對方心中的絆腳石。
畢竟,他還沒當上皇帝的時候,富察家和鈕祜祿家,一方是妻族,一方是母族,都大力支持他當皇帝,一手捧著他坐上皇位。
可等到四阿哥坐穩皇帝的寶座之後,鈕祜祿家的榮耀會一如既往地持續下去,畢竟他們家沒有得寵的姑娘和皇子,隻能一門心思站在皇帝這邊。
但是,皇帝對富察家的心態會逐漸轉向忌憚和信任的雙麵複雜心理。
因為,皇後膝下不是沒有孩子——作為嫡子的永璉,聰明能乾,有早慧之態,原本全力支持皇帝的富察家,會將目光重新投到這位二阿哥身上。
富察家實力強大這一點,曾經讓皇帝心安,但漸漸的,恐怕會反過來,成為皇帝的心頭之患。
所以,在這種緊要關頭,天幕這神來之筆,真真是讓富察皇後想吐血——陛下原本對他們家的心態就已經足夠複雜糾結
的了!
現在好了,更複雜了!
見這個男人一直沉默著不開口,富察皇後的心中也越發沒底,一顆心直直的朝著深淵墜了下去。
“陛下……”
她終究是那個被拿捏的,哪怕知道不應該,也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乾隆像是才被驚醒過來的樣子,抬頭看了一眼皇後,笑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一句普普通通的問話,富察皇後卻愣是聽出了一股寒氣。
幾乎是瞬間,她的後脖頸上就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隻是,迎著皇帝看似平靜,實際上卻意味深長的眼睛,富察皇後硬著頭皮撐住了,即使背後發冷,麵上卻依舊不得不維持著端莊且慚愧的笑容。
富察皇後低著眼皮,不敢抬頭去看皇帝,怕被對方看見自己眼中的深思。
她在心中反複的揣摩著剛才驚鴻一瞥時看到的乾隆的神情,斟酌再三,才開口道:“二伯這次犯了大錯,妾身自然是不敢為他求情的,隻是,他此前……也被大清做了不少貢獻,如今更是年邁體衰,臣妾隻求陛下,念在他往日的功勞的份上,且給他一個體麵,叫他榮養致仕吧。”
她也不敢奢求什麼榮譽頭銜了,她目前的最大心願就是給二伯留條命——好歹彆叫他太難堪。
見乾隆沉默不語,富察皇後又補充了一句:“先帝若是還在,想必也會對二伯網開一麵的。”
本來還在考慮該怎麼處置馬齊的乾隆:“……”
皇後,中元節還沒到呢,你就彆開這麼陰間的玩笑了。
他汗阿瑪那麼一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要是在自己活著的時候,知道他被這麼個垃圾給坑了,恐怕富察家應該已經不存在了,甚至就連他這個隱形繼承人也有可能被追究責任。
網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