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2) 我的手保持著向上摸索……(2 / 2)

“咚,咚,咚。”

就像那天,牆中有人在敲門一樣。

我再一次感覺到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睜開眼,一瞬間捕捉到的正常光亮讓我差點暈眩了一下。接著我就發現頭頂上方不遠處,大概隻有十幾米高的地方,狹窄的地道出口,一截垂下來的牽引繩的尾端輕輕晃動。

一開始野貓告訴我的估算沒有錯,隻需要大概三四個鐘頭,就能抵達陷坑底部。出現變故的那一下,我們距離目的地確實隻有一步之遙。

此時我的意識終於回籠,往腳下和身邊看去,想看看其他隊友在哪裡。

這一看,我就陷入了難言的不真實中。

我正踩在一處不算深的積水裡,積水不算混濁,隻有些許泛起的砂礫和落葉,沒有任何腐臭。

清涼的水漫過腳麵,腳底下異常平整的光潔感,讓我緩慢反應過來,自己的鞋子還掛在脖子上。

我從積水裡走出來,在把鞋重新穿好的這個過程裡,再次不斷看向四周進行確認,懷疑自己的認知已經出現了問題。

就在不遠處,其實我已經看到了幾個夥計的身影,但此刻我們不約而同,全都在不斷往身邊看,完全沒有理會對方的精力。

因為我們出來的地方,是一個不算大的廢棄蓄水池。

這個蓄水池就在營地的東北角,因為泥災和地陷的撕裂,被隨意蓋上塑料布格擋了起來。

營地的燈光非常穩定,最近的一盞燈就平淡無奇地立在在我們的頭頂上方。

我擦了一把臉,上麵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濺上去的積水,手指撚開了一些泛黃的泥沙。

此時候,腳步聲清晰而真切,一隊人正巡邏經過,一下子走到燈光下來。有個夥計叼著煙,就隨意轉過頭來,正正看到了我。

我心頭一突。

視野對上,他看見我,竟然沒有任何的疑惑或警覺,十分自然放鬆地衝我點了點頭示意,就好像我是他異常親切信賴的熟人一樣。

一股強烈的寒意猛地爬過我的脊背,湧上全身。

我幾乎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向身邊看去,抓住了今晚陪同我下地的一名夥計,發現是那個方獒。

他正也在茫然地四處看著,喃喃地默念著什麼。

猛地把他掰過來,營地明亮的燈光下,我們同時看清了對方的臉。

不需要任何溝通,我就知道,現在我的神色,是和他臉上同樣的恐懼和毛骨悚然。

因為那是一張滿是裂痕,上麵被淤泥灌滿的臉。

那是泥中祟。

我們來到了陷坑底部,來到了營地裡,再次成為了營地的一員。

這一刻我才明白,嚴二掌櫃說的,無法辨彆出泥中祟、會認為它們是自己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中的絕望和淒涼,恐怕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到。

泥中祟確實就是屬於這個營地的一份子。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的隊伍成員,就是此刻。

我不得不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某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壓得我眼前發黑。

一隻手扶住了我。

我抬頭,再往四麵看去,野貓、高六、嚴二掌櫃、方獒,還有其他所有和我們一同下地的夥計,此刻都默默聚集到了一起,沒有再去觀察驗證營地裡的事物。

“我……我特意,給我們下地選了最好最新的一批裝備。”嚴二掌櫃慘笑著說,“九成新,怕顧問你不高興了回頭揭發我。”

“啪嗒。”

隨著他木然的聲音,一塊已經乾涸結塊的泥塊從他臉上掉了下來,把後方的皮膚扯得微微發紅。

我看著他,沒動,感到自己的表情近乎猙獰。

嚴二掌櫃愣了一下,立刻把手按在了臉上,神色在一瞬間不停變化,就聽到他古怪笑了一下,開始猛地抓上去用力地搓。

“高六!”

我脫口而出,幾乎是聲色俱厲,一瞬間高六和野貓一起撲過去把嚴二的胳膊反扭,摁在了地上。

嚴二掌櫃猛地掙紮起來,抬起頭,再看我,觸電般發出好像哭又好像笑的聲音,一下子被什麼抽掉了力氣。

接著,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時也抬了起來,就放在自己的臉上。

此刻,來自於自己皮膚的溫度和觸感無比陌生,手從一截器官,似乎變成了某種非人可怖的生物在微微顫動。而大腦中的聲音則告訴我,此刻非人的,正是我自己。

“……”我的語言能力也完全混亂,下意識地想要找個話題,從這場荒誕的噩夢中抽離出去。看到的是一雙雙同樣茫然失態的眼睛。

我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七點,該宵禁了。”高六說,臉色也有些蒼白,但語氣依然很平靜。

“叮……”

下一刻,印證她的報時,清脆的鈴聲在整個營地響了起來。

三三兩兩,散落的人群開始往帳篷走去,熱鬨地說笑著路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