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莉莉絲都足夠聰慧,遠超出同伴亞當的聰慧,因而能夠輕而易舉的知曉與察覺,隱藏在看似安樂平靜生活之下的暗流,以及那向著自身之脖頸收攏而來的名為命運的繩索。
甚至於這女人具有至少於此階段而言的亞當之所不具備的膽量和勇敢,所以能夠在猶菲勒等的有限容忍範圍之內,做出一次次看似出格的舉動。
不管是出現在那屬於撒拉弗的聚會之中,還是同薩麥爾爭鋒相對,甚至是這之後的暗通曲款。
但無疑這女人卻又是清醒與理智的,因而能夠很明顯的看清楚,不管是猶菲勒、加百列還是薩麥爾,都無法真正的幫助自己擺脫那局麵,那做為魚肉的、被安排與被控製的局麵。
在那屬於至高的主的意麵前、在那名為命運的洪流與枷鎖麵前,莉莉絲所能做的隻有承受和接納。而這一切,恰意味著被馴化。
被馴化成一種名為女人的、名為妻子的造物,成為附庸,成為輔助。
但這又是為什麼呢?
聰慧的女人不解甚至是疑惑。
難道僅僅隻是因為,這世間的一切都是由至高的主與父所創造,在這天國之中、在此、在她莉莉絲出現之前,並沒有女性抑或是女性天使的存在。還是說,那命運、那神明之所製定的規則便注定了,她是因亞當而存在?
可明明她莉莉絲與亞當都是同樣的、經由泥土所造的人不是嗎?更不必說,她較之以亞當更加的聰慧。
如果要在這男性與女性的關係之中,一定要有一人居於掌控和主導地位的話,那麼應當是她莉莉絲,而非是亞當才對。
更何況莉莉絲之所求的,從來都並非是掌控與主導,而是平等。
然而可以聆聽萬物心聲且全知全能的主卻是搖頭,恍若將這女人從裡到外、甚至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給看透一般輕飄飄的對著莉莉絲看過一眼,而後開口。
“不,莉莉絲,你所求的並不僅僅是這些。而你的欲與念,永遠不會感到滿足。”
“回去吧,回到亞當身邊,做為其同伴和伴侶而存在。”
“你之所擔憂與恐慌的,定不會降臨你的身,而你的名,終將在後世的族群中傳唱。”
神明在許下諾言,訴說可能。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便是莉莉絲老老實實的回到亞當身邊,甘心情願的被馴化,被做為其妻子和伴侶而存在。
“那並不是失去。”
神明搖頭,屬於造物主的手伸出,於虛空之中抹過。
莉莉絲身上的傷痕、身軀之所受到的傷害被抹平、被修複,再度光潔如新,恢複到原本的模樣。
便連眼中亦重見光明,得以從那不能視物的純白中脫離。
有晶瑩的淚水自這女人的眼中垂落,屬於造物之對於造主本能的畏懼叫縱使膽大包天、滿心怨恨與不甘如莉莉絲,在那某一瞬間亦不由自主的拜服於主的光輝之下,為那忤逆的、不義的想法而羞愧。
主的聲音並未因此而停止,而是繼續對這迷途中的羔羊做出解讀,做出解讀和引導。
“一時的得到與失去從來便代表不了什麼,你隻看到失去,又可曾看到與知曉,你將得到與收獲的,終將是什麼?”
生的喜悅,生命的延續,某種名之家庭的社會關係的長存和遺留。在未來、在接下來的時光與命運線中,那名之為妻子、為母親的,所收獲與獲取的從來便不在少。
甚至於有雕像被豎立,有讚歌被吟唱,有名被記錄......
伴隨著神明話音而落下,有諸多種種的場景與畫麵於眼前、於莉莉絲的腦海中被展現,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個光明且美好的結局。
縱使若乾年後生命逝去身軀腐朽被埋葬在泥土裡,滄海橫流變幻大地之上的族群被換上一波又一波,那被稱之為人類之母的、那存在於久遠傳說裡的名亦將永存。
永久的傳唱。
這似乎是較之以無儘的生命更加厚重且有意義的、另一種形式上的長生。
所有的失去所有的苦難與不能忍耐,於此過程中,仿佛變得不再重要。
是這樣嗎?
真的是這樣嗎?
莉莉絲於內心深處無聲反問,然後於那一瞬間,對上了路西菲爾的眸。
冷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的、仿佛無悲又無喜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