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並不仁慈, 又或者說這至高無上的主從來便沒有想象之中的仁慈。這世間的種種對於神明而言是一場遊戲,更是一場經由自己所編織的、可以隨意篡改及操縱的幻夢。
因而在下一刻,在這造物的眸中似乎躍動著火, 又似乎淬著冰,在屬於懷中的路西菲爾的身軀似乎是在一點點開始變得沉重之時,神明原本按在路西菲爾身後的、脊背間的手掌忽然向下, 骨肉脫離血液隨之而灑下,落在那硫磺火湖之中, 向著那更深處的深淵而滑落。
屬於天使的、那似乎正在一點點走向墮落的羽翼被造物主一點點折斷,較之以十指連心切膚之痛更加強烈的痛苦一點點的席卷上這造物的身體和心靈。美麗的、屬於路西菲爾的、被黑暗所侵染的眸中一點點染上水色,然而自始至終神明的目光及神情卻又似乎是溫柔繾綣且纏綿的。
帶著深入到骨髓的溫柔、繾綣和纏綿。
有屬於神明的指尖一點點撫上這造物的眉眼,極輕極柔的、似是想要將路西菲爾皺起的眉頭一點點的撫平,隻是與之相對應的,卻是神明落在這造物脊背間的手沒有任何的顫抖和停留, 一下, 兩下, 三四下......
本應當光輝華美的、象征著身份、地位甚至是實力的翅膀被折斷,被自那白皙的背部間脫離, 而後落到了湖麵, 好似是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雨。又好似是有花瓣自枝頭被風吹散,散落到地麵。
有浪頭自那硫磺火湖之間掀起, 腳下的深淵在嘶吼、怒號、發出陣陣無言的咆哮。於那一瞬間風起雲湧整個地獄之中亦隨之而發出震動, 無數的惡魔大公們將身後的骨翅揚起,自覺或不自覺地向著第九層背叛地獄硫磺火湖的方向而來, 整個地麵甚至是那屬於地獄的蒼穹亦隨之而發出變動。
但——
不過是一個冷冷淡淡的、屬於神明的、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神,於是在那一瞬間,所以的一切隨之而凝滯、而陷入到沉寂, 開始變得安寧。
屬於造物主的力量在無聲無息間將周遭的一切影響,而自始至終,神明麵上的表情都似乎是溫柔且縱容的,纏綿悱惻,足以入骨。
神明的眼中倒映著路西菲爾的顏。
隻是因為疼痛、因為痛楚,於那眉眼間、那本應當再是美麗不過的麵容上,一點點染上脆弱的神色,如同陽光下易碎的琉璃一般,泛著冷冽且醉人的色澤。
然後在那某一瞬間,神明在折斷路西菲爾背後最後一支羽翼的同時掰開了這造物帶血的嘴角。
這經由神明親手所捧起的、不管在何時似乎都深受這世間的一切所寵愛的星辰自始至終、不管在何等樣的境況之下都似乎是全然沒有任何畏懼與不知道求饒的,隻是以牙齒咬住了唇,縱使鮮血淋漓血肉一片模糊亦不曾發出任何的聲響。
主的手掌、主的指尖在路西菲爾那帶血的、一片淋漓的背部間流連。
屬於天使的靈體似乎在那一瞬間開始隱隱走向潰散,開始無法將人形的身軀繼續維持。
然而自始至終,神明的目光與神情卻又似乎是極平靜與極理智的,隻是在那璀璨的金眸深處,隱隱有說不出的偏執、混亂和瘋狂在蔓延。
“疼。”
在那某一瞬間、在那某一刻,路西菲爾終是開口,以那於無聲息裡被解除禁錮了的手臂攀附上主的身軀,如同依附於大樹的藤蔓抑或是離水的魚兒一般尋求著主的救贖。
但,僅僅隻是一眼,神明便看透了隱藏在這造物皮囊之下的彆有用心與不懷好意。隻不過......
神明落在路西菲爾脊背間的手掌陷入到停滯,似是有意又似是無意一般,恰好避開了那縱橫交錯的傷口,在那白皙的背部間停留。至高的主無言,並不曾對路西菲爾的話語做出任何評判和宣告。隻是在懷中屬於這造物的身軀不斷貼近之時,保持著那恍若亙古留存的、如同雕像一般的沉默。
主似乎仍是在縱容著這造物、縱容著有關這造物的一切。即便這造物的手似乎伸向了不該伸的地方,似乎是在向著主尋求著溫暖和慰藉,抑或者說做出褻瀆。
“您應該和我一般疼的,不是嗎?”
似乎極是虔誠卻又似乎是不信神明的造物問,以身軀貼近了神明,麵容相貼將唇湊近了神明的耳邊。於那話音落下的同時,屬於路西菲爾的手同樣插入到神明的胸膛,而後收攏。
但神明的胸膛當中又有什麼呢?抑或者說那立於時間長河之上的、存在於過去現在與未來的造物主、這世間唯一的真神,同這世間的造物與生靈之間,從來便非是處在那同樣的緯度之上。
因而路西菲爾所觸及到的,不過隻是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