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挨過窮的人摳慣了,家裡難道真的不能讓大家都吃飽嗎?也不是。
是孫老太這種窮過挨過餓的人“居安思危”慣了,雖然新朝欣欣向榮,但孫老太的前半生動亂匪亂才是常態,所以她潛意識裡總覺得還會一天“亂起來”,現在不好好計算節儉一點,那就是吃了未來救命的糧。
祝翾和她相反,出生時雖然還未建國,但是誰叫南直隸是全國最早安穩的一塊地,她習慣了新的平穩的日子,她知道家裡的米夠吃,孫老太卻偏偏不許她們多吃,但又不限製男丁,這就是苛待。
黃先生說了,人的體魄是要成就任何事的基礎,該長身體的時候吃不飽飯,那如何擁有好的體魄呢。
雖然孫老太嘴裡還是不情不願的,但是祝老頭也發話了,說:“孫氏,家裡又不是窮得非要孩子挨餓,你就多煮一點飯吧。好不容易養住的孩子,吃不飽弄得病歪歪的,算什麼?”
一家之主都這樣說了,孫老太也覺得一天不過多那麼幾兩米,不至於吃窮了,就答應了。
祝翾的生活樂趣就是吃飯、睡覺與讀書,一下子都滿足了,她反正是高興了。
到了夜裡,祝明洗完,看過搖床裡呀呀叫的小女兒祝葵,逗了一會,沒敢抱起來,怕一抱又哭。
就站在旁邊逗她玩,祝葵漸漸熟悉了祝明,在那一直發出“呀”、“呀”的嬰語。
沈雲洗完出來,看見父女倆還在嬰語對話,就笑了笑,說:“明郎,你彆逗葵姐兒了,逗得她晚上睡不著,就會折騰人了。”
說著抱起祝葵,喂了奶,又輕輕抱著懷裡搖,終於把孩子哄睡了,才小心翼翼放在搖床裡了,然後用氣音對祝明說:“睡吧。”
說罷就吹熄了燈,兩個人躺到了床上,沈雲閉上了眼睛。
祝明卻看著妻子的輪廓心裡癢癢,他在外麵半年跟單身漢一樣,挺潔身自好的,沒想過找相好背叛妻子。
上回回家妻子還有著孕,不好貼近,一憋就是一年多,當和尚都沒有這樣素的。
這回妻子孩子已經生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樣想著,他悄悄把手搭在沈雲腰間試探。
沈雲感覺到腰間一緊,背後貼上了祝明的氣息,知道祝明是想與她敦/倫了。
可是……沈雲忽然想起了她生祝葵那天的痛苦與艱辛。
男女敦/倫就有懷孕的可能,她才生祝葵沒多久,萬一又中招了……這樣一想,沈雲忍不住抖了一下。
祝明知道沈雲沒睡,可是卻不像從前一樣和順地順從他,反而感覺沈雲很緊張的樣子,依舊不動在那裝睡,就知道自己是被拒絕了,不由覺得有些沒意思,就背過身去睡。
沈雲緩緩睜開眼,看祝明自討沒趣睡了,又有些羞愧,覺得祝明長久不回來,自己不應該這樣,難道就因為怕生孩子,一輩子都不與夫君貼近了?
她和祝明還都很年輕,祝明又長年不在家,萬一因為這個夫妻感情不好,祝明在外麵有了新女人怎麼辦?
這麼一想,她又惴惴不安了,睜著眼,不知道怎麼辦。
一邊是可能懷孕的風險,生祝葵的驚險讓她害怕做這事了,一邊又是怕祝明在外麵有新家拋棄她和兒女。
但是她不敢和祝明說自己的焦慮,她不說,祝明自然不會感同身受她的恐懼。
因為說出來好像是大逆不道的,婆母雖然也叫她彆再生了,可是婦人的肚皮難道自己做得了主?是她不想生就不想生的?
祝明心裡也想不通,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麼妻子還對自己冷淡了?
是他年紀大了?生得不如從前好看了?還是什麼原因?
他背著沈雲也睡不著,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妻子拒絕,然後沒睡著的祝明就聽到了沈雲的吸氣聲,他轉過臉去,去看妻子的臉。
沒想到沈雲背著他,睜著眼睛在悄悄地抽泣,哭得枕頭都濕了。
祝明這才覺得事情嚴重了,忙拉過沈雲問她:“大半夜的,你哭什麼?誰給你委屈了?”
沈雲隻是哭,卻不敢說,她生完祝葵後腦子老是容易陷進死胡同裡,常常為一些小事煩躁難過。
現在腦子裡又在天人交戰,一邊怕生孩子生死,一邊怕祝明拋棄她,她現在連娘家都沒了,更加覺得自己跟浮萍一樣。
這麼一想,哭得更委屈了,祝明被她哭得頭大,就問她:“你哭什麼?心裡有什麼委屈跟我說,你悶在心裡誰又知道?”
沈雲也到極點了,一邊抽泣一邊說:“明郎,我怕……我不是不想和你好……我是害怕……我不要再生了……”
祝明聽完一怔,他這才知道妻子拒絕他親近的原因。
然後才回想起阿娘她們說沈雲在家生祝葵的凶險之處,然而他沒親眼看見,又見養好身子的沈雲臉色尚佳,就沒當回事。
他心裡已經習慣了妻子給他生孩子,沈雲又從來不訴苦,他就更習慣了,對於生子也一直是順其自然,想親近妻子就親近,沒和生子一事上多聯係。
沒想到竟然這回生育凶險到叫沈雲害怕成這樣,他才第一次為此覺得內疚,就說:“你不想生,咱們就不生了,我又不會逼你,你又不跟我說。家裡孩子也夠了。”
沈雲仍然在哭,說:“這事怎麼能想不想呢?除非你以後都不碰我了。可那樣還算夫妻嗎,總是要離心的,到時候你總要在外麵有新婦,這樣一想我就更委屈了。”
祝明沉默了,想了想,對沈雲說:“也不是沒有法子,外麵也有人避孕的。”
說著就把他知道的辦法告訴了沈雲,說避孕的器物在外麵大一點的地方還有的賣呢。
沈雲放下心來,但是又忍不住說:“你知道外麵有人有辦法避孕,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呢?雖然我不後悔生了葵姐兒,可是你早說,我就少受兩回苦了。”
祝明說:“你又不告訴我。”
沈雲翻過身背過郎君,又委屈地開始哭了,我不說你就看不見我的苦嗎?難道婦人生孩子就那樣簡單嗎?連萱姐兒都能看見自己的苦,祝明能看見自己肚子上的紋,卻還要自己告訴他。沈雲覺得心寒。
“怎麼又哭了?你心裡還有什麼苦,儘管告訴我。”她的丈夫在身後抱住她。
沈雲又原諒了丈夫的遲鈍,心想,可能世間男子都這樣吧,他們也不用吃這個苦,一時想不到很正常。
明郎已經很好了,是我從來不告訴他,他才這樣,我現在告訴了,他是能夠理解體貼我的。沈雲在心裡這樣想,然後就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