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棣又誇海口,說下次他就能自己給她寫信了,不要祝蓮代寫了,祝翾看到這裡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再後麵是祝葵的話,祝葵說她才知道她去了應天,自己也很想去應天找她,但是家裡人告訴她應天特彆遠。
祝葵就問祝翾真的很遠嗎,那麼遠的地方,祝翾乾嘛要去那讀書呢,在家裡不可以念嗎……總而言之,祝葵問了一堆怪問題,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麼……
看著妹妹那麼多的問題,祝翾都能想象到妹妹嘟起嘴看著她問東問西刨根問底的情形,祝葵又說自己被祝明教了畫畫,不過畫得不好,還在練習,努力就不十分努力了,橫豎她還小呢。
祝翾就往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祝葵一起寄過來的畫。
畫上畫著一個頭上頂倆尖角發髻的小姑娘,祝葵說她畫的就是祝翾的模樣。
祝翾就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畫,看久了,才看出幾分和自己“神似”的地方來。
祝老頭和沈雲在信裡的就是擔憂欣喜的話。
比較奇怪的孫老太的被代寫內容,祝翾一看就知道一定是祝蓮二次“加工”了的內容。
孫老太代寫內容如下:“汝得念女學,乃驚天地大事,你孤身在外,必用功苦讀更勝從前,我心裡憂懼你此舉傷眼,望你克製幾分,勿要家裡擔心。
“我乃你大母,頗知道你脾性,莫要說此為虛有之事。
“因我是你大母,年歲經曆在你之上,所以頗為了解你苦讀好勝的心,你在家裡性情雖好但總有幾絲犟性……”
念到“性情雖好”處,祝翾心裡懷疑這是祝蓮加上的話,孫老太原話一定不是這些,大概說的就是“你在家就是個犟種”雲雲。
雖然孫老太的話經過祝蓮加工,但是語氣還是保留了孫老太的精髓處,祝翾能夠透過“加工”的版本聽見孫老太大概不太好聽的原話。
她繼續往下看,看見孫老太說:“汝一去應天不回,久不通函,至以為念,望餘寄信歸家,來日得書之喜,曠若複麵……”
這段是不是有點加工太過了,孫老太根本說不出她對自己“至以為念”、甚至還希望“得書之喜”的話來……
祝蓮這樣原創代寫,就有點欺負大母不識字了。祝翾忍不住想道。
祝翾最後看完家裡的信,心情也好了不少,又去看王家的信,知道了王家的變化與動態,心裡也放心了不少。
和家裡來信放在一起的還有沈雲和大母為她新做的幾身衣服,她們不知道她在女學裡的情形,生怕她在外麵沒有衣服穿,就又做了兩套給她上身。
實際上學裡太優待她了,祝翾在這裡根本不缺衣服穿。
家裡的衣裳上的布與學裡發的衣裳用料比也是粗樸了不少,但是祝翾知道這是家裡能扯的最好的布料。
祝翾很懷念地摸著衣服上細密的針腳,錦衣華袍終究抵不上家人親自做的針針線線。
她摸了摸衣裳,摸到了衣裳夾層裡的凸起,想起家裡人縫東西進衣服的習慣,就默默拉開夾層處的縫線。
裡麵居然真的藏著一個信封,祝翾很好奇信封裡裝的是什麼,值得母親偷偷縫進衣服的夾層裡。
她一開始沒有拆開信封,隻是對著太陽光照了照,想感受裡麵到底是什麼,但祝翾沒有透視眼,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還是拆開了。
等看見裡麵是什麼的時候,祝翾愣住了,裡麵是一張麵值一百兩的銀票,旁邊附著沈雲粗拙的筆跡,沈雲說:
“萱娘吾女:
“我很想你,家裡不缺錢用,你一個人在應天,更需要錢,特意給你,自己收好,不要弄丟了,要花錢時找錢莊對了。在家忽視你良多,不要怪娘。
“沈雲親筆。”
沈雲不會寫“兌錢”的“兌”,就寫的“對”。
這一封信全是沈雲自己寫的,她寫的時候就很努力地壓榨出自己認識的字到紙上來,實在想不出這個字如何寫,就翻書查閱比照著畫,因為她很想為祝翾寫一封親筆信。
阿娘什麼時候學會識字的呢?
祝翾弄明白了這是沈雲寫的,心裡非常驚訝,也非常感動。
沈雲說她在家時忽視自己良多,可是她祝翾難道就沒有忽視過自己的母親嗎?
阿娘這麼大的人了,還偷偷背著人學了寫字,最後寫了一封信給自己,所以其實曾經大字不識從來不提出需求的沈雲也有自己的內心天地與韌性。
沈雲不僅愛自己,也是一個和自己一樣活生生的人。
我從前隻想到自己,看阿娘就當她是阿娘,可是她不該隻是阿娘,除了阿娘,她還是屬於她自己的沈雲。
祝翾看到阿娘很簡單的信和那個一百兩麵額的銀票,眼淚忍不住掉出眼眶。
到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思鄉沉重的實質,那種離開故鄉的遊離與痛苦終於在此時侵襲了她的內心。
真是的……家裡又沒有發財,給我這麼多錢乾嘛,你們在家也要花錢的啊……祝翾一邊哭一邊忍不住想。
可惡,現在弄得我特彆想家特彆脆弱,這種感覺真討厭!
祝翾心裡很討厭自己還是那麼容易哭,她拚命地去擦眼淚,不想再哭了,可是眼淚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祝翾就認了,又去細細看家裡寄來的信,看到好玩的地方又掛著眼淚笑了。
真好,被家人惦記的感覺。
真不好,想家的感覺。
祝翾內心漸漸五味陳雜,才出來幾個月,就恍如隔世一去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