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彌身體底子好, 吃了兩副藥就恢複過來了,什麼噩夢也不做了。
祝翾見了心裡不由鬆了一口氣,她也知道明彌是去看砍頭鬨的。
她不明白砍頭有什麼好看的, 血淋淋的, 人能通過觀察自己同類的慘烈死亡場景認知到什麼呢?
冬假很快結束了, 女學生們又回來了,女學裡又熱鬨了起來, 祝翾又投入了學習的生涯中。
元新七年春,應天女學的藏書樓文海閣終於開放了, 文海閣目前藏書一萬餘冊, 是應天第二大的藏書樓。
應天第一大的藏書樓是金陵舊宮裡的文深閣, 最多的時候藏書量有十餘萬冊, 因為戰亂破壞丟失目前還有六萬多冊書。
文海閣的一萬多冊書都是上官敏訓四處奔走努力來的,雖然文海閣藏書破萬卷了, 但是上官敏訓還是覺得不夠。
她想有計劃分批次將文深閣裡的一些孤本書也複刻備份一份出來放文海閣裡, 這也是為了保護書本身的一種備份。
可是這麼多本書, 抄書的人哪找得來那麼多?
寫字好的女史也有限,最後還是得要女學生也加入抄書大業裡。
但是也不是什麼女學生都能去乾這個抄書的差事的,隻要字好工整的, 祝翾就是字寫得好的女學生,理所當然的,有這個福氣去文深閣抄書。
去抄書還有零花錢掙, 按本計價。
祝翾倒是很高興能抄書, 這些書都是她沒見過的,抄的時候忍不住邊抄邊看,大多數都很高深她也看不明白。
祝翾這個時候就深恨自己沒有過目不忘的記憶,要是能翻一遍就記住了, 然後自己慢慢品多好啊。
但是這個活不給慢慢品的空間,到手上了就得按規定時間抄完一本,逾期太久才抄完的女學生後麵就不給抄寫彆的書了。
祝翾隻能一邊飛快地寫一邊安慰自己,她告訴自己橫豎後麵在女學的文海閣裡還能看到這些已經抄下來的書。
文海閣開館儀式上來的還有南直隸教育署督學紀清與一眾南直隸教育界人士,紀督學紀清也是應天學派的主要人物,也是力主新學的官員,學貫古今中外。
然而應天學派在傳統學派麵前是小眾學派,而且這個學派主要人物裡還有傳統士大夫不放進眼裡的女人,例如上官敏訓、文玄素等都是應天學派的重要人物。
應天女學的教育內容與理念就是應天學派實踐的集大成者。
雖然紀督學一直主張南北國子監也要加課新學科例如物理、化學、天文等科目,要在四書五經之外開拓新科,但是基本都受到了較大的阻力。
紀清由此還得到了一個不太善意的外號——“紀加課”。
南北國子監是大越的最重要的人才搖籃,其他傳統學派的儒士不允許應天學派和京師新學派拿這樣嚴肅的場地去“試驗”他們的新學理念。
應天女學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被建出來的學校,雖然京師已經有了教授新學的學校,但是錄取過程不夠科舉的嚴謹。
想按照科舉流程去考試驗收真正適合學習新知識的頂尖人才,符合這類條件的男子是不太可能大量報考再投入新學懷抱的。
因為在世俗利益上,男子向學是為了科舉,倘若科舉尚未興新學,那麼大部分才子是不會浪費學力在這些“雜學”上去踐行新學的理念。
於是,長公主就提出來了在南直隸辦女學。
因為女子目前不需要科舉,所以隻要給被困在後院裡的才女學習的機會,女子是不會去計較學的學問是屬於傳統學派的還是新學派的。
而南直隸這片土壤最早踐行全民啟蒙的理念,上到貴族下到黎庶都不缺識字啟過蒙的女學生。
所以麵對整個南直隸的適齡女童開展女學招生是最可以達到目的的,全國沒有哪片土壤比這裡更合適開女學了。
應天女學是應天學派所有人的心血,文海閣又是那樣規模的一個藏書樓,整個南直隸教育界都非常重視文海閣的開館儀式。
女學生都在開館這一天要求穿上那件赤領的玄色襴衫,然後簪上進賢冠出列。
紀清和他的同僚們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文海閣前烏壓壓一片的進賢冠,忍不住撫著胡須道:“真是後生可畏。”
紀清也是前朝著名的神童,出身貧寒,但是多年苦讀上進,終於成了著名的大儒。
儒學參透了之後他又觀覽百家之學,百家之學和各種雜學之後又自學外語,去找外國大賢的書來看。
大越建國之後,元新帝寫了好幾封信才叫這樣的人物出山,元新帝也一直說紀清這樣的博學大士是“當世文宗”、“百學華彩攬聚一身”、“半部文深閣”。
據說紀清督學將成為女學第一位代課博士,到時候來教授女學生們選修外語。
女學之後除了必學的科目,將開展新的選學科目,找應天學派的人物來公開授課,選學的課都是在女學的大廳上,不隻女學的學生能聽,外麵的人也可以報名拿到聽課證進來聽。
文海閣開館儀式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來的都是在南直隸很厲害的清要人物,這個是學士那個是什麼博士的,都是官,於是一個又一個官在文海閣前開展講話。
女學生們就是最好的聽眾,都站在文海閣前聽他們講話,也許這些大才們也沒有場麵來進行這種講話儀式,他們都自己準備好了自己的文章來念,看起來都挺認真看待這個開館儀式的。
想來他們之前是沒有機會進行這種講話儀式的,上朝寫奏章不是這樣的,跟老百姓講話沒有這種儀式,而女學生們廣義上都是應天學派的學生,又有文化功底能聽懂他們的文章。
所以他們的文章一個接一個的都有些長,祝翾站在下麵鼓掌都鼓累了。
她的心情漸漸從亢奮到了無聊,直到紀清開始上去講話了,他根本沒有寫文章,而是直接說的白話,可是他說出來的字字句句都那樣叫人振奮。
“爾等都是應天女學的學生,今日為方寸間的幼苗,明日燦若星辰直攬雲霄。”
“求學做學問的目的在我看來,不外乎四個字,經世致用。不管多高深的學問,在我看來都要腳踏實地為民所用。
“有人說現在我崇尚的那些新學是雜學非主流學問,舍本逐末。
“可是何為本,何為末?在我紀某人看來能夠有益於國家、民族發展的學問就是本。”
下麵的女學生們都麵露迷茫,因為大家來此求學隻是為了獲得知識,還沒上升到國家和民族的高度,也不敢往這個高度去想象。
祝翾聽得心潮澎湃,但是她又隱隱覺得難過。
因為即使入了應天女學,祝翾能看到的未來天地也自帶一層隱秘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