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親口說了他是貴妃的侄子,但是祝翾知道再來一次,她也是估計受不了這個氣的。
可是萬一他報複呢?打都打了,現在跟他求饒認軟?不可能,這隻是叫他更得寸進尺。
那……祝翾盯著謝八郎的臉打量著。
眼前雖然是一張漂亮的臉,但是謝八郎被祝翾看得發毛。
殺人滅口?祝翾心裡突然冒出了這個危險的想法,附近也沒有其他人,直接把這個謝八打暈扔進水裡淹死不就好了嗎?
這種人是紈絝,在自家喝酒失足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要不要殺呢?祝翾看著謝八郎的臉評估著自己的滅口的計劃,但是她還是清醒了過來。
雖然謝八郎討厭,但是在她這暫時還罪不至死,讓他脫臼是他輕薄之後的報複,沒有因為覺得對方要找自己麻煩就防患未然輕飄飄殺人的道理,這也超出了祝翾的做人底線與良心。
祝翾往後退了幾步,說:“你最好彆做多餘的事情,否則你對我做多少,我就會一絲不毫地還回去,這是我真誠的忠告,謝八公子。”
然後祝翾轉身離開了,她恢複了臉色與神情,又變成了那個來做客的祝姑娘。
她自己走了好一陣路,那股被壓製下去的氣又升騰了起來。
她心裡突然有點後怕,如果謝八真的要報複她怎麼辦,她隻是一個人而已,在絕對的權力跟前,她真的有還手之力嗎?
她的學生生涯,她的父母親人,她的未來與希望……祝翾想得臉色有點發白,但是她卻不肯低頭,她不怕,總有她說理的地方去,她問心無愧。
第一我動手事出有因,第一我不能屈媚求生,無論如何,我問心無愧,祝翾這樣一想,又升騰出勇氣來。
“我剛才都看到了。”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
祝翾嚇得一怔,她緩慢扭過頭去,眼前立著一個玉身長立的男子,那人穿著暗紋的月白色直綴,頭上戴著大帽,帽簷半遮住眉眼,垂纓插翎的帽子被除下,男子修長的手指捏住帽簷,對著祝翾露出了他的真容。
“藺回?”祝翾看著藺回的臉怔了一下,也被這鋪麵的美貌給弄得大腦空白了一瞬間門。
十八歲的藺回比起在南直隸的時候更加皎如玉樹了,剛才祝翾在席間門就聽那些女孩子們說藺回已經領了千牛備身郎將的職位,執掌宿衛,前途無量。
祝翾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問藺回:“你看到什麼了?”
“你剛才對謝八做的一切。”藺回半垂著眉眼看向她,
祝翾愣了一下,然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說:“你看到了,所以呢?告訴我是什麼意思,提醒我滅你口嗎?”
藺回偏過臉,他說:“你行事太莽撞了。”
祝翾心裡那股鬱氣又冒上來了,藺回繼續說:“你貿然動手有沒有想過後果?這裡是謝府。”
祝翾就忍不住說:“那謝八郎貿然輕薄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後果?有沒有想過我並不好惹?你怎麼不去和他說要他這種人做事先想後果呢,而是問我?”
藺回沉默著看著她,幾年不見,祝翾沒什麼變化,依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當年郭哲挑釁她也是這樣立刻回敬回去,當真是傲骨錚錚,可是庶民的傲骨是脆弱的。
祝翾繼續盯著他說:“因為你覺得你們這些人做事是不需要承擔後果的,而我這樣的人才是要承擔後果的,不論對錯。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我們一無所有隻是反抗都要想想後果,你們這樣的想欺負人的時候卻不要負擔後果,因為你們覺得權勢就是真理。
“我不該反抗,我得忍著由他惡心?反正他可能也不會對我具體做什麼,我忍一忍就萬事大吉了,可是我居然敢反抗,所以假如事情鬨大了,我反而是有錯的人。”
藺回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祝翾,你對我有偏見。”
祝翾站直了繼續對藺回說:“天日昭昭,我不認你們的真理,哪怕我的反抗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價,我依舊不會認,我問心無愧。”
藺回無奈地扶額,他說:“我和謝八不是你口中的‘你們’,祝翾,你彆遷怒我,我沒有欺負你,我隻是……關心你。”
“我知道。”祝翾說,然後她說:“對不住,藺世子,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祝翾也不知道自己哪來一肚子氣直接撒在了藺回身上了,藺回也不是她能隨便撒氣的人物,她不能因為他是好人不計較就這樣。
藺回說:“謝八郎是慫貨,可是他和謝七好,謝七才是一條毒蛇,你要一人做事一人當,可是值得嗎?祝翾,你太莽撞了,我很佩服你的勇氣與骨氣,可是你還是得……”
祝翾打斷了他,她再次真誠地道歉了,說:“對不住,我剛才不該朝你撒氣,真的對不住。但是,我沒有選擇,我沒有遊刃有餘又有自尊的選擇,不是我想莽撞,是我隻能莽撞。”
藺回說不出話來了,祝翾微微笑了一下,說:“我該回宴席了。”
藺回看著祝翾的背影,心裡有點震驚,卻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傲骨錚錚得像一把刀,刀鋒差點沒把他也傷了。
剛才謝八郎在亭子前輕薄祝翾的時候,他正好經過看到了,正想上去救一下祝翾,結果一眨眼的功夫謝八郎就被祝翾打了,根本來不及出手。
於是他就站在他們倆看不到的地方看著,看著祝翾打了人還反威脅回去,看著祝翾眼底燃起的那股勇氣與狠厲。
他看了一陣,還是覺得祝翾這樣太冒險,結果對方反而不接受他的好意。
謝八郎被祝翾威脅後憤憤不平,心想,我一定要給這個女學生好看!我馬上告訴我七哥,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這個時候,有人在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背,謝八郎回頭,藺回看著他笑得如沐春風,謝八郎諂媚地笑了一下,說:“藺世子,您找我有事?”
藺回點點頭,說:“有事。”
然後抬手將謝八郎受傷的那隻手拎起來晃了晃,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這隻手,是我擰脫臼了的,記住了嗎?”
謝八郎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他。
“沒聽懂?”藺回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他依舊笑眯眯的,但是謝八郎卻看得害怕。
“聽懂了,聽懂了。”謝八郎點頭。
藺回這才鬆開他的傷手腕,依舊是溫潤如玉的模樣:“不好意思,傷了你的手,脫臼了呢。”
“記得找我要醫藥錢,我不會賴的。”藺回笑著叮囑謝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