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真和上官靈韞哪裡聽說過這些,就連明彌雖然是養生堂的孩子,可是也是沒下過地的主。
她們三個都被祝翾第一次透露的生活給深深驚訝住了,上官靈韞忍不住問她:“你小時候是多小啊,怎麼就要乾這麼多活?”
祝翾想了想:“六七歲的時候算小時候嗎?”
她見其他人還是一臉驚訝,心裡有點不是滋味,說:“我家裡現在已經不過這樣的日子了,但是我家從前的日子並不是真正窮人的日子,我家在百姓裡還不是窮人。
“我生在風調雨順、土地肥沃的揚州府,我從前過的已經是百姓裡的好日子了。倘若朝廷可以讓天下所有百姓都能過上我從前那樣的日子,那當今之世就可以稱為盛世了。”
她這樣一說,謝寄真幾人都為自己的淺薄感到抱歉與內疚了。
祝翾卻能夠理解她們為什麼不懂這些,因為平民對貴族的生活缺乏想象,但是同樣的貴族對平民的生活也缺乏想象,不然就沒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了。
孫老太以前在家想富貴人家的日子,也是想人家一天幾頓肉,有幾個丫鬟伺候,再多她也想不出來了。
那謝寄真和上官靈韞對窮人的想象也一樣,她們知道窮人是吃不起飯的,但是具體怎麼個窮法她們沒辦法想象。
王曉之這時候忽然說:“你說得對,倘若所有百姓都能最低過得上你家從前的日子,那就是空前的盛世了,你們要知道,史書上那些盛世裡也有餓死的人。”
幾個人抬頭看她,王曉之這才站起身忽然問她幾個師妹:“那你們說說要怎麼做才能促成那樣的盛世?”
謝寄真說:“明君治世,官吏清廉?”
上官靈韞覺得也是這個道理,明彌補充了一條:“上位者要真正能夠看見底下的小民。”
王曉之看向祝翾,祝翾想了一下,卻覺得她們說的有道理,卻遠遠不夠,她說:“即使有明君賢臣,沒有貪腐,也很難做到這樣的。農人的日子一半看朝廷,一半看天,遇到天災人禍的時候,老百姓還是要挨餓。”
上官靈韞就說:“如果君王賢明,官吏清廉,那即使遇到了天災,朝廷也能最快地去賑災,少了中間那些中飽私囊的貪官汙吏,賑災的米最後是可以到百姓肚子裡去的。”
祝翾搖了搖頭說:“賑災隻是補救損失的手段,天災一發生是一定會造成損失的。
“賑災的糧食就算沒有人貪汙,最後能發下去的也是有一個限度的,而且賑災糧發到每個人手裡是需要時間與成本的,有的人在賑災糧到手之前就已經餓死了。”
上官靈韞沉默了。
王曉之就對祝翾說:“你看到了本質——土地,這就是我要學農學的原因。
“如果我們能研究出更多的良種,同樣的土地與人力,過去一個人生產出一個人的糧食,現在可以做到一個人生產出一家人的糧食,那這家就隻有一個人困在土地上生產了,家裡其他人可以去做彆的賺錢的事情,一家人輕鬆了許多卻能夠比從前更富裕了。
“如果一樣的土地能生產出更多的糧食,那麼老百姓的餘糧就更多了,在天災的時候就更有抵抗風險的能力。
“我們的土地是有限的,但是百姓是要生孩子的,人會越來越多,可是大家按照過去的效率那就隻能種出那麼多的糧食,能被喂飽的也就那麼多人。
“人口一多糧食不夠就會又有人餓死,所以學農倘若可以提高土地與糧食的上限,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研究種地哪裡粗鄙不堪了,這也是救民救世之道!”
祝翾聽完很佩服王曉之的境界,她一個相門之女,竟然能想到這個,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境界。
但是祝翾還是覺得這樣不夠,她說:“就算你種的糧變多了,可是你能保證老百姓手裡人人有地嗎?倘若沒有地,生產再多的糧老百姓也是享受不到的。”
王曉之說:“這就不是我要想的事情了,這是你要去想的事情了。”
“我要想的事情?”祝翾指著自己說。
“你學的可是經濟學,是你得從你的學問裡去明白怎麼儘量合理地去分配。”王曉之說。
祝翾愣住了,她學的經濟學裡有教這個嗎?
王曉之看出來了她在想什麼,就說:“我學的學問也沒有教我怎麼具體種更好的地,一步一步全靠我們自己摸索與悟。你學的書當然也不可能告訴你萬事的答案,所以你也得自己去悟去實踐。”
“那假如我們都搞明白了具體的答案,就會有盛世嗎?”祝翾還是忍不住問。
王曉之說:“當然也還是不夠的。”
謝寄真幾個人看著逐漸陷入憂國憂民思緒的祝翾和王曉之,忍不住說:“算了,我們現在還小,這些大事得議政閣裡的人去想,吃瓜吧,再不吃這瓜也得放壞了,彆浪費。”
一聽“浪費”二字,王曉之就不想了,趕緊抱著自己的西瓜吃,祝翾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然後這一次她發自內心感慨道:“曉之師姊,你種的瓜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