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祝翾在他眼裡生得漂亮些、還有一些才華,可是祝翾身世在順天是真的不夠看的,她家裡一個當官的都沒有。
徐惟覺得自己才華長相出身都沒什麼好挑剔的,他是家中幼子,父親是太仆寺少卿,管理朝廷馬政,母親是壽昌侯的幼女,他這樣的家世在順天就算中等偏上的官宦人家了。
而徐惟自己又上進好學,他自從到了十三四歲就是被人眼熱的貴婿人選,但徐惟在娶妻一事上想要自己順心順意,他不想娶一個不知道根底的高門女子。
祝翾來學裡第一天的時候他就被祝翾風儀身姿擾亂心弦了,後來他越了解祝翾就越心儀她,甚至心裡都想好了到時候怎麼排除身世的萬難讓母親點頭了,可是祝翾居然眼底就沒看見過他?
這件事讓徐惟有點挫敗,挫敗完了他也好奇祝翾這種寒門女子身上這種不以身世自卑的傲氣與灑脫到底從何而來。
因為徐惟有一個關係一表三千裡的遠房表妹,是縣令的女兒,在他家住過一段時間。
表妹在他跟前就是怯弱的自卑的,徐惟知道表妹對自己的心思,隻是一直避讓著,好在表妹因為這種身世上的怯弱自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隻是偶爾偷看自己幾眼。
後來她走的時候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送自己香包,徐惟拒絕的時候,表妹就跟預料到了一樣立刻又怯怯地收回了禮物。
祝翾的身份比他那個表妹還低,但是祝翾如果也是怯弱不自信的模樣,徐惟知道自己就不可能會喜歡她了。
可是她不怯弱且自信,又讓徐惟覺得驚訝與不甘。
今天聽了祝翾那一席話,徐惟好像有點明白了,祝翾從不以自己出身為卑,她甚至以自己是布衣為豪,乃至有點瞧不起那些屍位素餐的官。
祝翾回過身看向徐惟:“徐師弟,有事?”
徐惟就撓了撓後腦勺,說:“剛才是我不好,妄議朝政,惹得你發表意見得罪了人。”
祝翾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不關你的事。”
然後她又說:“如果無事的話,我先去書樓學習了,告辭。”
徐惟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他想和祝翾多說幾句話,可是祝翾對他真的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徐惟又不想祝翾瞧不起他,不屑死纏爛打的那一套。
祝翾可不管徐惟那一堆心思,她心思一半在學習上,一半在最近朝事紛爭上。
連蕭愨這樣的閣相升降也隻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祝翾忍不住覺得有些唏噓,當真是皇權至上的世道。
但是讓祝翾自己選,她寧願現在的皇權壓過相權壓過這些臣子,因為她的現在就是皇權決策的結果。
那些利好她的政策,陛下的閣臣隻是不反對罷了,可是他們是不會去主動決策利好她的政策的。
正因為掌握權力的陛下是個“奇葩”,長公主是個女人,她才能享受這樣好的世道。
祝翾抱著書站在走廊上,風吹起她額前的幾絲碎發,祝翾望著風想:倘若我有一日能夠成為臣,參與這樣的權力遊戲,我要做怎樣的臣呢?
她被自己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有點驚到了。
可是她無法讓自己不去想,她生在蘆葦鄉,現在卻上至順天了,這之間的距離不是兩個地方的距離了,是天與地的距離。
在蘆葦鄉時,順天這些人就跟神仙一樣看不見摸不著,稍微有點實質感的大人物就是縣令了,可是縣令這樣的官在順天算什麼呢?
在家裡的時候她隻知道又有了一些新的政策改變了她的生活與環境,但在順天她才能近距離看見一個政策的颶風是如何產生的,如何摧枯拉朽摧毀那些壓迫在她頭上的大人物和老爺們。
她在這親身體會著這股颶風是如何從順天擴散到全國各地的鄉間田野化作春風陣陣,老百姓不知道上麵大人物們發生了什麼,但是卻能夠憑自己的感受去感慨一句:“今年日子比去年好過多了。”
老百姓說出這句話的背後是權力遊戲的波瀾。
祝翾現在隻是順天一個借讀的學生,她不能親曆權力時局中。
順天諸多大場麵讓她都貼身經曆了一遍,謝家那像王母蟠桃宴一樣的壽宴給她很大的震撼卻沒有讓她向往,護國公府那森森門戶與豪門貴氣雖然讓她有點驚訝卻不至於自卑。
反倒是這可以近距離觀賞的對於京師市井百姓像日常一樣的朝事瑣碎讓她心驚且著迷了。
這才是權力真正的妙處所在啊,以一人之意,惠澤全國。
來日,我若可以為臣,我要做那個有權力有良心的臣,這樣我才能擁有四兩撥千斤的那個“四兩”,我才能以一己之力改變更多人的處境。
但是這個想法此時隻是在祝翾心間閃過了一瞬,因為祝翾本能地覺得再深想就有些大逆不道了。